周詩情胡思亂想著,鼻子不住就泛起了酸意。
緊接著,空氣中漾起了林默白疑惑的問話:“詩情,怎麼了?”
“默白,我……”周詩情下意識地想說些煽情的關懷話語,但舌頭卻打了結。於是,她吸了吸氣,放開了她,一邊在腦子裏快速找尋起片刻前呼喚她的主要目的。
“嗯?”見她欲言又止,林默白歪了歪腦袋,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
“對了,我們……我們兩個人的畫稿都被教授退回來重畫了!”經過一番努力的搜尋,周詩情終於想起片刻前班長的電話,神情裏不禁泛起一陣懊惱,“剛才班長給我電話,讓我們去她宿舍拿畫稿,上麵有教授的評語,下個星期必須重新再交一次。”
“這樣啊……”林默白聞言,眉心微蹙,語氣雖然匿著一絲困擾,但這結果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因這段時間的失魂落魄,自己根本就沒能畫出滿意的畫作,又何談能過閱畫無數的教授的那一關呢。
“沒關係,全班似乎有一半的同學都被退稿了,你的話,肯定是因為教授對你的要求高罷了。”見林默白露出困惑神色,周詩情立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我沒這麼脆弱。”極為勉強地笑了笑,林默白起身,一邊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班長宿舍拿畫稿。”
可,她才起身,正想要換鞋,周詩情就推著她往床梯方向走:“你還是上床休息一下吧。你自己看看你的臉色有多差,我怕你出門嚇到別人呢。畫稿我幫你拿回來就是,你專心睡覺就好。”
林默白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就拒絕道:“我沒事……”
周詩情白了她一眼:“別婆婆媽媽,就這樣說定了。你上床去休息,我出門去拿畫稿。”
話落,她轉身,隨便換了雙鞋子,便出了宿舍。
看著她關門離開,林默白長出了一口氣,攀爬在床梯上手腳一步步撤下。雙腳落地後,她重新坐到了書桌前,眼睛不經意地掃過桌子上的鏡子時,那蒼白的臉色也微微驚嚇到了自己。隨即,歎息後,她左手疲憊地按住了太陽穴,右手一抬,拉開抽屜,拿出了白色藥瓶。
自從與何晴空重逢之後,她與陸宴祺、施絮君的接觸也多了許多。然而,四個人之間的聯係,卻沒有令她有重獲從前密友的欣喜,反而讓她再次陷入失去了丁智柚之後的悲傷裏。她每天都會做噩夢,偶爾夢見披頭散發的如魑魅般的丁智柚咆哮著要向她索命,偶爾又會夢見當年意外的現場,夢見丁智柚充滿怨恨與絕望的眼神。
或許,她的病已經複發了,可即使她依賴起藥物,卻還是未能從夢魘中逃離出來。
想著,她的頭再次劇烈地痛了起來,眼前似乎又出現著如鬼魅般張牙舞爪的丁智柚,驚恐之下,她的呼吸愈加急促,心跳也愈加快速。
緊接著,林默白慌慌張張地打開藥瓶,將一顆顆的藥倒在手裏後,急忙就著冷水服下。
痛感在藥效慢慢發揮作用後得以舒緩,靜謐之中,她蹙著眉閉著眼,以手托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平緩著呼吸和心跳。
每一次服食藥物,林默白都要支開周詩情,或是主動避開她。
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卻不知道,周詩情已經意外中見過幾次她服食藥物的情景,包括這一次。
此時此刻,在宿舍房門旁邊的小窗口,將林默白服食藥物的一整個過程盡收眼中後,周詩情正咬著牙抿緊著雙唇,臉上難掩心痛擔憂。
之所以自動請纓幫林默白取回畫稿,一方麵她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而另一方麵,她卻是故意要試探林默白。
幾次看見她瞞著自己偷食藥物,周詩情早已經起了疑心,隻是問過一兩次她都假說是維生素,她也不好揭穿,畢竟她也擔心太過衝動的言語會使林默白推開自己,尤其是現在這種特別敏感的時刻,她無法把握可以詢問的尺度。
何況,她的身邊,就隻有自己這麼個閨密,周詩情不忍心因為揭穿而傷害她。
哪怕隻是假裝,隻是激將法,她不願意,因為她擔心從不坦明心中情感的林默白會就此放棄這段友情。
念想之間,周詩情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
緊接著,轉身緩步離開的同時,她也撥通了何晴空的手機號碼:“何晴空,我有事跟你說,你現在身邊有人嗎?方便不?”
因為緊張林默白,就連基本的禮貌都未能顧及,她直接就喚了何晴空的全名。
此時,何晴空正在宿舍裏練習畫畫,聽到周詩情緊張的聲音,他兀地就皺了眉。隨之,瞟了一眼室友們,他默然起身,拿著電話就出了宿舍。
“喂,周同學,是我,我現在身邊沒人,你有什麼事找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跟小白有關的嗎?”
“嗯,是關於默白的。”周詩情吸了一口氣,又環顧一下四周,而後才繼續道,“剛剛我看到默白在吃藥,又是所謂的維生素。這是這個星期我看到的第五次了,每次她都故意支開我,或者自己躲到一旁偷偷吃,這不可能是維生素那麼簡單!”
“吃藥?”何晴空聞言,眉間的褶皺更緊湊了,“那你有沒有偷偷看一下是什麼藥?”
“看不到,她藏得很深。”周詩情再次歎氣,“但我猜,這大概是類似鎮靜劑之類的藥物,因為我每次看到她吃藥前都很痛苦,而且對藥物的依賴性似乎很強。”
“鎮靜劑……我知道了。”
“何晴空,你知道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關於默白,到底……到底她為什麼會這樣?”
“我……小白她……”
“我也是默白的朋友,我真的很擔心她!何晴空,我希望你能坦白一些,我希望我也能幫到她!默白她以前是不是經曆過了什麼事情?你坦白告訴我好嗎?現在我一無所知,真的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繼續痛苦下去,什麼都做不了!”出於關心和在意,周詩情禁不住激動了起來,分貝也不能自控地提高了幾度,而後,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才深呼吸,將音量調低,說,“而且,直覺告訴我,默白的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都要嚴重,之前她已經頻頻做噩夢了,精神也恍惚得很,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恐怕……恐怕……”
“她現在怎樣了?”聽著周詩情顫抖著的聲音,何晴空愈加擔心起來,雙手不住就蜷成拳,緊緊握著。
“看樣子,她現在已經好些了。”想著吃完藥物後就緩下了苦痛神情的林默白,周詩情說道,“何晴空,我需要知道全部實情,畢竟,我是她的好朋友,也是目前唯一能在第一時間照顧到她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何晴空歎息一聲,抬頭看向陰沉著的天,“小白確實有過很痛苦的經曆。四年前,小白卷進了一件凶殺案中,據說警察是在一個廢墟場中發現小白,還有一具女生……屍體,那……那是我們共同的好友,更是小白從小到大親如姐妹的摯友……”
03
密布在天空的烏雲,宛若乘著一陣冷風,統統擁擠進心髒,於是,原本就狹小的心髒,瞬間就膨脹著冰冷的陰鬱,密不透風,連呼吸都困難。就在這樣陰森的冰寒裏,周詩情的眼眸中卻投射出與之相反的熊熊火光,令人膽戰心驚。
是在連連深呼吸了幾次,她才從何晴空那漫長又沉重的敘述中脫身出來。
然而,眼中的烈火卻未有半分消泯,下一秒,她便用那顫抖的聲音,怒吼道:“何晴空,你這渾蛋!默白都被欺負成這樣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視而不見坐以待斃!難怪……難怪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何晴空,你不是喜歡她嗎?你說啊,她被這麼折磨著,你到底又為她做過什麼?你所做的,就是企圖讓你的‘青梅’和‘竹馬’改變心意,重新接受默白嗎?憑什麼要默白委曲求全?”
“你冷靜一點……”
“冷靜?何晴空,你就是太冷靜了,所以默白才會如此痛苦!你能冷靜,我可不能,看著默白這痛不欲生的樣子,我怎麼冷靜得下!還有,何晴空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守護好默白?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怎樣才能讓默白走出過去走出陰影的?”
話落,周詩情不等何晴空回複,直接掛了電話。
一想到這幾天林默白的狀況,周詩情的心裏不禁交織著疼痛與惱怒。尤其是,想起那個夜晚陸宴祺對林默白的指控,那一股惱怒頓時就愈加濃烈。
仿佛一腔怒火無處安放,而偏偏怒火之中,陸宴祺的那張臉越來越清晰。
於是,咬牙切齒的周詩情立即動用了她那所向披靡的人際網絡,迅速查找起陸宴祺的信息。
僅僅幾分鍾後,朋友就把陸宴祺整個背景信息發了過來,也幸虧他長得一副好麵相,搜尋起來才那麼容易,別說F大的男生眾多,但帥哥還真沒幾個。
看著手機裏朋友發過來的陸宴祺的照片,周詩情的美眸裏頃刻間就透出一抹算計的冷光。
這口氣,即使林默白忍得下去,她周詩情也吞咽不了。
……
醞釀了整整一個上午,滂沱的大雨姍姍而來,在周詩情離開女生宿舍後,便迷蒙了整個學校。
等周詩情來到計算機樓時,徒步雨中整整十分鍾的她已經渾身濕透了。但,宛若一點也不在意滿身的雨水似的,隻見她左右張望著,徑自就走進了其中一間教室。
彼時,下午第一節課下課鈴正響後不久,教學樓裏已經熙熙攘攘,也有學生看著濕淋淋的周詩情小聲指點著。
可,周詩情視若無睹,隻徑自朝著人群中的陸宴祺走去。
陸宴祺本是趴在桌子上準備休息一番,但才閉上眼睛,就聽見周遭傳來的嘩然議論。隨之,他好奇地抬起頭來,下一秒,臉色青白狼狽不堪的周詩情就映入了他的眸子裏。
已經有過兩麵之緣,所以陸宴祺看著周詩情,當下便覺得有些熟悉。
但,他還未從記憶裏找尋出與眼前人有關的畫麵,周詩情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可憐兮兮地哭了起來。
“親愛的,你為什麼不要我?嗚嗚……我對你這般好,明明……前段日子我們還一起開開心心去約會,一起去看電影,你還跟我說……你會愛我一輩子的!嗚嗚……為什麼突然就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嗚嗚……你跟我說,我改就是了,你別不要我,別跟我分手,好不好?好不好?嗚嗚……”
瞬間,周詩情哀怨的請求便漫在教室裏,止住了那些議論,也震驚了陸宴祺。
愣了好半晌,陸宴祺才憑借意識,胡亂揮去了腦子裏大片的空白:“你……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
“宴祺,你怎麼可以那樣說,你怎麼可以說不認識我?你好狠啊,愛我時說盡甜言蜜語,不愛我了就一腳把我踹開,還說不認識我!我……我明白了,是怕被她知道是嗎?是怕被你的新歡知道對嗎?你這個始亂終棄的家夥,你踐踏我的感情,玩厭我了就立馬把我甩了,我都因為你變成這樣了,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你竟然還說不認識我!嗚嗚,我打死你這個貪新忘舊的家夥,我打死你……”
話還未說完,周詩情已經一下一下用力地往陸宴祺的背和臉打下去。
而對這一幕,始終莫名不解的陸宴祺也隻是抬著手,一邊抵擋防衛一邊大聲吼著認錯人之類的話,絲毫不敢做出傷害女生的事情來。
身旁的同學全都嘩然地看著這場鬧劇,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勸架,就連講台上的教授也隻是叉著腰一聲不吭地旁觀著,更不用說聞聲而好奇跑來圍觀的其他班級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