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決死(1 / 3)

是時候了,明遠積攢力氣,拔出斷刀,飛撲向前。

卻在中途被人從側麵撞翻了。

吝亮滿身的土,一臉戾色,死死抱住明遠,兩人連著滾出十幾米。

他赤手空拳,但石塊大的拳頭暴風驟雨般落在明遠身上,他隻能在劇痛中蜷縮起來,護住頭和髒器,根本無暇拔刀。

“就憑你,也想殺他!”吝亮像一頭發瘋的猛獸,對全身破綻不管不顧,瘋狂攻擊明遠,“你也配殺他!”

吝亮知道自己在發瘋,但他沒法不發瘋。他是為桓奇而生的,桓奇還在娘胎裏的時候,老桓公有一天突然笑著指著吝亮的老子,說你快回去叫你媳婦也生一個,生下小子來給小主子做伴當。於是轉過年他出生了。他跟著桓奇念書、練武、到荊州、到建康,一步不離,看著桓奇為夏侯節發瘋,看著桓奇篡位奪權。在前幾天桓奇被夏侯節以少勝多擊潰的時候,他心中甚至有一絲隱秘的快感。

因為他這一輩子為桓奇而活,眼裏隻有桓奇一個人,但桓奇眼裏從來沒有過他。

那又怎樣,那又怎樣。

在他說話的間隙,動作停了一瞬,明遠抓住空擋,猛的一滾,錯開身子,吝亮一記重拳砸在地上,濺起泥土,此時明遠如虎豹一樣,壓低腰身,大腿發力,猛地躍起,抱住吝亮的小腿讓他失去平衡滾在地上。兩人在地上翻來滾去,拳拳到肉,放棄了各種招式套路,隻是單純的利用身體廝殺,拳頭、手肘、膝蓋、頭頂、牙齒,身體的每一寸都化為武器,這或許是明遠習武以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搏命。

吝亮突然拔出一柄短刀,明遠躲避不及,後背被劃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液迅速湧出浸透了衣物,肉向兩側翻卷,但這辣痛令他能夠集中注意力,就像那三年裏在深林中被狼蟲虎豹撕開的傷疤一樣。他完全沒有理會流血的傷口,而是直撲上去,用刀鞘擋住了下一記短刀,將吝亮壓在樹幹上。

吝亮屈膝將他頂開,明遠又從背後扯住他的腰,他們來來往往十餘個回合,明遠小腿和手臂都帶了傷,吝亮也不比他完好。

一陣風來,吹落了一樹的黃葉,木葉簌簌,在瞬間擋在他兩人視野之間,吝亮抓住機會,捅出短刀,明遠在那一刹那憑直覺躍起,見到刀影寒光,卻毫不猶豫,像沒看見一樣,任由利刃貫穿了自己肩窩,同時雙腿纏繞絞住吝亮的頸子,用全身力氣將他壓在地上,明遠身上的血順著指尖淌下去,在吝亮身上彙聚。吝亮瘋狂掙紮,四肢拚命擊打,但明遠咬牙堅持,不為所動,直到他的動作漸漸慢下去,安靜下去,停止下去。

吝亮麵朝濕潤的泥土,口邊有一點嘔吐物,都是草根樹葉,瞪大眼睛,懷抱著對桓奇最後的忠誠,死去了。

明遠確認了他呼吸停止,才鬆開手腳,跌坐在一旁,四肢都因脫力而發顫。

他在心裏數了十五息,重新站起來。然後忽然意識到,吝亮的以死相博,殺死他並不是第一要務,而是盡可能地給桓奇拖延時間,用他自己的命。

他將吝亮的屍體翻了個麵,伸手替他闔上了眼睛。

·

桓奇有小半個時辰沒有感到背後的影子了。

他鬆了口氣,允許自己停下腳步,背靠一棵大樹,拚命喘息,他渾身酸軟,兩個腳在發抖,自打落地就未曾走過這麼遠的路。喘了一會兒,忽然胃裏翻江倒海,突然肩膀一抖,扶著樹幹俯身嘔吐起來。等這一陣惡意過去,他支起身子,張開嘴大口呼吸,冷空氣灌進來,刺激的鼻根酸痛,眼睛湧上生理性的淚水,但整個人為之一震,精神抖擻起來。

他閉上眼,聽著林間的風聲。

心中跳躍起來。

他終於感到,自己距離活下去那麼近,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