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定鼎(1 / 3)

\/>1�f季哲帶著人在密林間跋涉,越走越心驚肉跳,渾身發顫,一路上實在看到太多屍體了,而且他很難想象這些人都是明遠殺掉的,不,不是懷疑,而是明遠在他心中,一直在是那樣一個形象,就算三年後有所變化,但與眼前這個近距離手刃廝鬥的死士還是差別太大了。

直到他看到吝亮,他非常熟悉這個人,他們甚至一起並肩戰鬥過,麵對麵廝殺,他自己都沒有把握,他不知道明遠究竟用什麼辦法殺死吝亮的,而在吝亮的屍體旁邊,有明遠的血,大量的血。

季哲遍體通寒。

直到他們聽到虎嘯。

季哲他們飛快帶人包圍了那隻吊睛斑斕猛虎,幾十把弓弩對準了它,但季哲沒有下令,他覺得這隻老虎的叫聲不像威懾,反而是召喚,甚至懇求,他忽然想起去山穀求見明遠時似乎也見過這樣一隻虎。

他攔住弓箭手,強忍著腿軟和膽寒,向前走了兩步,直視著巨大的虎。

你知道他在哪嗎?

季哲看到了不遠處桓奇的屍體,那個刻在他心中的幽魂此刻喉嚨處插著一把斷刀,他認得,那是楊鈞的刀。他心裏一空,好像憋了五年的恨意突然被戳破了,忍不住熱淚盈眶,對明遠充滿了感激、敬佩,甚至還有羞愧,他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

但此刻,他卻顧不得多看一眼仇人的屍骨了,他四下尋覓著另一個人。

吊睛斑斕猛虎站起來,季哲這時才發現他一直處於一種半臥的姿勢,並沒有實實在在地臥在地上,老虎向旁邊挪了一步,露出它身下的人,蒼天啊,季哲一輩子也忘不掉這景象了。

一個赤著上身的人被老虎護在身下,全身上下無數道傷口,簡直泡在血裏,季哲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的臉色幾乎和那人一樣白了。他連滾帶爬靠近明遠,完全顧不上近在咫尺的老虎了。

他他媽的甚至不知道明遠是不是還活著!

當他摸到那微渺的呼吸時,簡直四肢發軟渾身哆嗦,他明白了,那猛虎在用自己的軀體替他保暖驅寒,季哲嘴唇哆嗦著轉向那虎,卻不等他做出任何事,猛虎突然揚起脖子,一聲長嘯,比剛才的召喚大很多很多,整座山林都在搖晃,然後一躍而起,消失在密林間。

這是季哲最後一次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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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醒來時看著屋頂的雕刻,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遙遠模糊的未央宮。

鎏金香爐,燃著嫋嫋的草木香,他輕輕一動,渾身骨骼筋絡都在叫囂著發出尖叫,這劇痛終於令他清醒,他指尖抖了抖,觸碰到了那把斷刀,然後終於意識到桓奇已經死了,被他殺死在了深林雪地中。

他吐出一口氣,在一陣堪稱軟弱的輕鬆之後,被另一種更深徹的痛苦與失落攫住,好像隨著桓奇的死亡,楊鈞留著在他身上的一部分也隨之而徹底消亡了,他感到一種皮膚剝落般的銳痛,那令他渾身戰栗,幾乎喘不過氣來。

“載辰!你醒了!”

明燁的聲音隨著腦袋一起衝進帳子裏,他臉上的激動和喜悅讓明遠心中湧上一陣溫暖,他笑了笑,忍痛在明燁的扶持下撐起身子,“外麵怎麼樣了?”

“你真是嚇死我們了,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事,竟然一個人追進林子!要不是虎哥……”明燁一陣心悸,而明遠則對花花這個新名號啼笑皆非,明燁叨叨了半天才想起明遠所問,簡單交代了戰事後續,夏侯節坐鎮中軍,滿戎一路收攏敗兵,我軍所到,扶老攜幼相迎,各州紛紛歸附,水銀瀉地一般,而他們如今已經在建康了。明燁從懷中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給,知道你要問。自己看吧。”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明遠感到一陣恍惚。那些碎裂的痛楚、那些綿亙的仇恨、那些不共戴天、勢不兩立、歧路紛爭、亡羊補牢,就這樣結束了。

他緩緩握掌為拳,好像要抓住什麼,卻一無所有。

他贏了,他們贏了,就這樣吧,讓世界歡呼如潮湧,留他孑然一人。

而此刻他身在何處?明遠並沒有問。他不必問。

如今他已成了世界上最熟悉這裏的人。

長平王府。

明遠將裴叔業的信迅速瀏覽一遍,又從第一頁始細讀了一遍,最後再從頭仔細琢磨著將重點看了看,忽略了藏在每一句話中的對他竭耗夏侯世叔身體和精神的抱怨。在他一意孤行衝進林子裏追擊桓奇期間,這一場震動天下的決戰已告終結,但要處理的事情比戰爭更繁雜。各州歸附,西南宣布易幟,南越交趾勢力向後收縮,讓出五個縣的地盤做過渡區,天道神國徹底消亡,滿戎與王學淩一路追擊荊楚殘餘勢力,已將桓奇妻兒全部扣下,押解建康。荊桓朝廷百官人心惶惶,各州人口凋零白骨曝野百廢待興,四圍各族是戰是和無數雙眼睛暗中打量,北方胡人已經開始暗通款曲,無數的事等待他處理決斷,無數的人等著他去見,更何況還有無數百姓賴他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