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業說自己暫代明遠執權,從原先明遠在青兗三州培養的官吏中抽調大量人手派往各州,第五繼華的地六書院學生也在幫忙做安置工作,然後羅列了比較重要的大事等著明遠做決定飛馬傳報。
裴叔業順便彙總了北方的消息,鮮卑的新王在這幾年間橫掃了北方中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氣概,眼見北方統一在望了,若他成功建立下一個“北齊”,那下一步必然就是虎視江南,明遠當有心理準備,提前做好應對打算。
明遠心裏一沉,這一方百姓,究竟還要經曆多少戰火與死亡,才能有幾天安定日子過。
在他昏睡期間,長平王府外已不知等了多少人。
但明遠一個都沒有見,他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楊鈞的書房裏,將那套提前換下來的盔甲,再次從裏到外擦拭一心,然後讓它立在書桌旁,忽然心意一動,拉著那鎧甲的護手,搭在桌沿上,就好像他的主人還在一樣。他看了又看,終於順著正午的光走出去,轉過身,緩緩合上兩道門扉,將那道身影留在陽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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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明遠效率極高地頒布了一係列命令,比他戰場上的表現更令朝野顛覆固有印象。他幾乎是摧枯拉朽的搗毀了矗立二百年的舊製和桓奇造成的損害,然後又以雷霆手段在這廢墟的基礎上重建新生。
他的第一道令,約法三章,殺人者死,盜奸者刑。
他的第二道令,罷兵勸農,開倉賑糧,借貸新種,收無主荒地天下均田。令各州府斂骸骨,不分夷漢,一體收之,朝廷代為祭祀。同時宣布免稅一年,戰亂最重三州免稅三年,之後十五稅一。
他的第三道令,頒布《求賢令》,天下初定,求才若渴,各州郡望之家、前朝舊臣、布衣士子,無論身份貴賤、曾所扈從,皆可自薦於州府,朝廷將統一銓選任用。
三道法令如春分拂林,迅速安定了百姓與舊朝上下的心,戰爭的結束令幸存百姓終於看到安定的希望,而天下士族,尤其是前朝舊人世族勳貴,雖然這些新規對他們來說是大大的顛覆,但經曆了楚國末期與桓奇新朝不保夕的肆意屠殺族戮和滿城血色,百年世族十不存一之後,新的統治者起碼證明了自己是一個遵循儒家法理,願意把安民樂道作為門麵的“體麵人”,他們那顆高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哆嗦著暫且放下了,而無力去想這些政策有多少脫胎於當年那道被他們強烈反對喊打喊殺的《上謝太傅官人三時疏》。
明遠虛置三公,以明燁統領吏部、刑部,曹和統領戶部,李守一統領工部,姚光統領農部,滿戎統領兵部,第五繼華統領禮部,兼任祭酒,重建太學,並立天一閣。又從前朝的舊臣中篩出一大批還算能用的,添作明燁他們的副手。
各部戰車轟轟烈烈開動起來,帶著各自櫞屬幹得熱火朝天一日不停,國內經過十年內外戰爭,早已殘破不堪,百廢待興。缺錢、缺人、最缺的是時間,每一項工作都有無數困難擋在前頭,但這些滿腹才學無處施展蟄伏多年的老吏新官,無不含著滿腔的熱火,恨不得朝受命,夕飲冰,晝夜不寢,用自己的雙手將這個殘破的家園重建起來。
從中央到地方各州各郡各縣各鄉各裏,無數道令旗飛奔,馬不停蹄傳遞命令,無數官吏親自走街入戶,丈量土地、清點人口、廢除賤籍、分割良田、分發新種子教習新農具,賑濟米布、推行曆法、宣布律令、獎勵耕織、收納孤兒、建立公學、廢除牌坊、鼓勵婚嫁,甚至破天荒地開設女醫館、女私塾、女繅坊……無數新政策、新法令幾百年來想都不敢想的政策法令在戰亂令天下人口銳減到十分之一時轟然降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度熱火朝天地迅速推開,在幾百萬苦難深重的百姓心中引發漣漪,激蕩起他們的誌氣和力量,讓他們迅速站在了新朝廷的背後,擰成一股繩,力往一處使,每一寸土地上都回蕩著自由的、全新的聲音,這聲音從四麵八方彙到一處,變成令所有人靈魂震顫的雷鳴,激得這神州大地震蕩不已,遮蔽天空的濃重陰雲被強勢撕破,雷鳴終於響徹長空,驟雨傾覆,天地為之滌蕩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