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的那一刻,遆重合的魂魄陡然發威,凝著一層黑氣,從地上爬起,幾個艱難的打鬥,卻似乎比之前要來的輕鬆,那煩人的咒訣對自己仿佛沒那麼大作用了。
遆重合錘扁了太子的魂魄。
在打碎太子魂魄的那一刻,無數魂絲化作晶瑩碎片,如雪花飄舞著,紛湧而來。
那段被塵封已久的記憶再次在腦海中重現,而且有了更完整的片段。
當然這些片段,是屬於太子的。
二百五十年前,許多仙官落井下石,羞辱雲舒上仙,有幾個沒事找事,每日變著法子捉弄於她,而太子也參與其中——這裏麵也有仙後慫恿誘導的因素,深受仙後影響,太子素來不喜雲舒,嫌雲舒上仙沒刷幹淨恭桶,讓她重新將整個太子宮裏的恭桶重新刷一遍,有次刷子掉了,雲舒彎下腰去撿,太子順勢抬腳狠狠踩斷她的手指,事後又假裝好心借膏藥給她黏上,可雲舒卻因此落下後遺症——也虧得是仙體,不然還不知要遭多少罪。
也是因此,那陣子雲舒拿東西都不利索,容易碰落摔碎東西,經常讓遆重合幫忙。太子還讓仙界的小孩都不要和遆重合玩,哪怕是一塊玩兒了也要想法戲弄他到哭,還連拐帶騙從遆重合手裏搶走了許多雲舒送給兒子的好東西。
後來的火龍車事故,是因為太子看重了一個貌美的仙子,想要在她麵前好好表現一把,又聽信一個跟班讒言,找一個篾片扮演醜角來襯托自己高人一等——而這篾片,太子想到的第一個就是雲舒。
他等了好久,總算見到雲舒的身影,就駕著火龍車過去,本來他隻是想嚇唬一下那女仙,耍耍威風,順帶兒欺負一下遆重合,然而,他沒料到自己駕馭不好火龍,導致這一場變故……
犯下這樣的大罪,本該押赴誅仙刑地處以天雷刑的,可是仙後愛子心切,又給一些有威望的仙神打點,仙帝再避重就輕,將事情簡化一下,讓太子去魔界避避風頭,日後再找機會立功回來。可是太子在魔界,好像嚐到了報應,過上了當初和雲舒類似的生活,做最低等的活,受魔卒差遣,好不容易爬上較高的位置,卻被右護法給發現端倪,一下賜死……
太子的怨恨是頗重的,他覺得都是雲舒的錯,要不是雲舒惹仙後生氣,他也不會如此針對雲舒,也不會想著嚇唬雲舒而讓仙後高興,也就不會出現那場意外了。他自認為,他所遭受的罪,都該歸罪於雲舒。雲舒虧欠於他,而他霸占雲舒兒子的軀殼,也是理所應當的。
得知這一切的遆重合,啼笑皆非,隻覺得無比諷刺,而內心深處的,是更多的寒冷。
他曾經曆無數的痛苦折磨,這些痛苦的嚴寒比在太子魔界受苦時還要強盛百倍,幾乎刺痛了他的整個生命。雲舒受人淩辱的時候,他每一刻都覺得煎熬。而這些煎熬,早就化作縷縷仇恨,將二百五十年的美好都化作泡影。
金龍還在為遆重合擔憂,見仙君身上的紫光突然暴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仙”字幾乎脫口而出,夾雜著淚意。可是,在紫光強盛得達到極致的那一刻,一股濃重而又洶湧的黑氣取之而代,將紫光狠狠逼散。
這黑氣來的突兀,竟帶了極重的魔煞。
金龍見此,心裏咯噔一下,莫非……
遆重合展臂痛聲喊:“啊——”
那一瞬,周身爆溢出無窮魔氣,周圍的紫霧都通通散去,轉瞬之間,看清了刑台。
天降黑蓮,形態上的沾滿血跡的白衣男子,一身被黑氣縈繞,單膝跪在地上,在眾人的喧嘩中將頭抬起,張開眼眸的那一刻,額頭上的烏紫色印記顯現,綻亮出邪惡的光。
他,如破繭而出的蝶,露出了嶄新的麵貌,臉上平添了幾分邪氣和陰鬱。
“這,這是怎麼回事?”
場上的仙神都張口結舌。
隨後,遆重合感覺自己站起來了,而且毫無阻礙地走出了這靈力強厚的法陣,而後手一掐,陣法以及擺滿的靈石在一縷黑氣下通通化為烏有!與此同時,還在念咒的仙帝受到反噬,腹內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喉間一股腥甜,禁不住噴出了一口血。
仙僚們目瞪口呆,遆重合不是被廢除了法力,形同凡人嗎,他怎麼就走出來了?
天衛們神色一緊,紛紛拿起法器對著遆重合。
仙帝瞳仁一縮,捂住泛疼的胸口:“你、你是怎麼辦到的?”
連仙後也震驚得從座上站起,驚駭無比地望著那白衣之人,而後又心疼地注視著刑台上的某個地方,眼睛幾乎要滴血。
遆重合沒有回答,淡淡地看著仙帝,眼神深寒平靜,
這目光讓仙帝很不舒服,仙帝想到自己的身份,端起了威儀之態,聲音卻變得徹骨陰寒:“你以為,光憑自己的意誌就能活下來了嗎?即便是佛心舍利,也難逃一死。”
天幕陰暗下來,陰雲密布,雲端變成徹徹底底的黑沉沉,那是遆重合從沒見過的黑暗,將周圍的一切都籠罩,伸手不見五指。好在仙神裏有不少帶夜明珠的,見狀都掏了出來,不然此刻大夥兒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仙帝又冷聲道:“你是聖物轉世,我也一樣能摧毀。”
“等一下,仙帝,我還有話要問!”仙後喊道,她目光一厲,恨聲道,“遆重合,你是怎麼逃脫獻祭陣的?我兒的魂魄又去了哪裏?你對我兒做了什麼?”
遆重合沒開口,衣領處卻鑽出一條金色的龍,晃悠著尾巴:“仙後,這說起來,也隻能怪你們不厚道,弄什麼不好,非得獻祭,這不,太子的魂魄沒搶著仙君的身體,反而被仙君給徒手解決了,也虧得是仙君本事大……”
除了瘟神和龍潤,誰都沒料到遆重合身上還有一條龍,當下嘩然。這麼說,剛才獻祭陣上的不止兩個?
仙後臉色也變得陰寒,又驚遆重合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了一條金龍,又氣自己兒子白白犧牲了:“獻祭陣從未有失敗之例,就算你和遆重合一起在陣法中,也得有一個被取代。除非其中,有一個不是仙!”
不是仙?仙僚們茫然了,金龍雖是龍,但也是一條仙龍,莫不是太子在魔界混久了,魂魄也沾染上魔氣,所以不靈了?
“說的沒錯,我不是仙,已經不是了。”遆重合說著,右手一張,憑空變出一把長劍——這原是他為到源仙君時一直使用的劍,然而他在和太子爭搶身體時,意識再次被仇恨給侵染,這回,他一念成魔,劍也成了魔劍。
遆重合單膝著地,雙手把劍插在地上,那地立刻裂出一條長長的縫,這縫如蜘蛛網般不斷蔓延擴張,在刑台上龜裂,捆仙的柱子也開始晃動,抖落出細小的砂石。平地裏掀起一股強大的氣流,掀翻了離刑台較近的幾圈人——當然,瘟神早被有先見之明的龍潤帶遠了。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飛塵彌漫,柱子倒塌了。
金龍爪子一揮,連甩尾巴驅散煙霧,餘風鼓動,長袍翻飛,遆重合的身形漸漸顯露出來,他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仙後被那煙塵搞得夠嗆,仙帝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本以為可以等來思念許久的兒子,誰知兒子沒回來,卻逃出來一個祖宗。
仙後目光狠起來:“居然成了魔,佛心舍利怎麼可能成魔,難道……”她臉色大變,厲聲道:“仙帝,快取降魔杵!情況有變!”
仙帝反應很快,明白仙後在暗示什麼,又驚又怕,使用發出召出藏在宮裏的藏寶盒,哪知打開一看,裏麵空空如也!
“怎麼會……”仙帝震驚之餘,腦海裏卻不由浮現出一個憔悴擔憂帶了分慘笑的臉,他顫著手,抱著藏寶盒聲嘶力竭道:“盛陽!”
枉他算計了這麼久,居然被一個小輩給擺了一道。
遆重合見此,在心底冷笑,可笑他從前多麼天真,居然以為仙帝是真心待自己好,沒想到,原來這份好下,有太多的陰暗,他受不起這些。
他轉頭望了那群直喚哎喲的仙神,他們說到底,也都是自私的。
但是遆重合清楚,仙帝才是這仙界最自私的。他不光成魔,還得到了太子的一部分記憶——太子的魂魄本就有些微損壞,而記憶並不完全,但也讓遆重合知道了許多密辛,例如:原本仙界和神界是並在一起的,由仙帝和神帝共同管轄。可就像凡間的官職一樣,階級使然,神位終究比仙位高上一層,仙帝起初還和神帝談笑自如,可日子久了,難免有種屈人一等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感覺,想要獨自統治這領域,加上仙後一直慫恿,仙帝暗中算計了神帝,一係列事故導致神帝和神後殞滅,而後仙帝又使了手段致使神位無人繼承,最後在眾神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齊齊擁護仙帝登上寶座,從此仙帝同時統治仙界和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