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源仙君!”蒲景年在地上大喊,誰知半空中投下一個火球,虧得他躲得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旁邊還有不少仙官毫無形象地逃跑。
蒲景年抓住一個拔腿想要開溜的仙官,問道:“為什麼重合會入魔?他不是仙君嗎?”
“哎呀,別提仙君了,這預言說不準,現在別說魔骨舍利,連佛心舍利都成魔了!”那仙官崩潰道。
蒲景年皺眉,還想問幾句,冉竹已經拍了下前者的肩膀,笑眯眯道:“他現在怕得很,你多問也沒個結果,還是算了吧。”
蒲景年鬆開手,那仙官一溜煙兒就跑了。
半空中的遆重合抬起手掌,掌心流動著黑紫混雜的火焰,分出十來條火舌,分別湧向地麵。這火舌不分敵我,竟連仙魔都一並攻擊焚燒,導致一些逃不及的傷的傷,亡的亡。
魔火肆意燃燒,將荒漠的空氣都變成透明的扭曲。
“重合!”蒲和衣高聲呐喊,可遆重合似乎聽不到,她急得想飛身上去跟他問清楚,但素琴卻把她攔了下來。
素琴麵情肅穆道:“魔君,遆重合顯然已走火入魔,你就算上去找他,隻怕他也認不出你。”
“重合好端端的怎麼會入魔?到底發生了什麼?”蒲和衣道。
她急得想在人群中尋找瘟神和雨神的人影,可是並沒有見著。空中隻有遆重合一人,連金龍也不在身邊。她沒有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樣?
素琴拽住蒲和衣的袖子,嚴肅道:“魔君,這裏不能呆了,得速速離開!”
蒲和衣看了看周圍四散奔逃的仙魔,有的用傳送陣法及時逃遁,有的找同伴搭夥離開。她有種感覺,現在的遆重合,已到了殺人不眨眼的程度。蒲和衣低聲說:“我知道了,你先帶他們離開吧,我隨後就來。”
素琴深深看了蒲和衣一眼,和右護法一道離開了。
這邊蒲和衣對蒲景年道:“重合這樣子和你當初受嗔劍所控差不多,如果能夠找到瘟神他們,或許會有辦法。”
“可是我們上哪去找瘟神啊?”蒲景年道。
蒲和衣說:“你忘了雨神廟了嗎?既然天上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那雨神很有可能和瘟神在一起,而我們隻要去雨神廟上香,或許就能找到雨神,順藤摸瓜找到瘟神和金龍了。”
“對啊,姐姐,你真聰明,可我們現在要怎麼出大漠?”剛才素琴拉著蒲和衣要離開,被蒲和衣拒絕,這下人都沒了。
蒲和衣喃喃念咒,將錫杖在地上一敲,腳下立刻出現一個陣法,這陣法形勢複雜,流轉著黑白之光,她讓蒲景年和冉竹都站上去,道:“我們現在就去雨神廟。”又抬頭望了眼遆重合,心裏歎息:她多麼想上去問清楚,可是那被黑氣所籠罩的男子無端給她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仿佛隻要她飛近前,和她說話的就會是一個陌生人,甚至可能連他的一片衣角都夠不到。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也帶給她不願去麵對的膽怯。
現在情況未定,還是先找到瘟神他們要緊。
蒲和衣剛要啟動陣法,旁邊就來了幾個仙官,賠著笑臉道:“新魔君!嘿嘿嘿,新魔君,不知您能否高抬貴手,帶上我們幾個……”
蒲和衣還沒答話,蒲景年就一臉古怪道:“你們不是自己會法術嘛,幹嘛還要蹭我姐姐的法陣?”
“哎喲,這位小兄弟,啊不,大哥,我們還有這麼多傷員,跑不快。咳咳,這裏還有一個曾弄壞遆重合的一個花瓶的,怕被報複,想跟大家一起走。”為首的仙官解釋道。
“這還報複?”蒲景年蹭蹭鼻子,鄙夷道,“你們這麼多人也對付不了他一個?”
旁邊一個仙官道:“哎喲,您話是說得輕巧,他手上有一個可以吸法器的飯碗,之前我們的法器都被他給吸走了!”
吸法器的飯碗,莫不是缽?蒲景年麵情凝重起來。
“行了,有這說話的工夫,還不快進來!”蒲和衣道。
那些仙官經提醒,忙各個擠了進來,陣法開啟,周圍的景物在飛速移動。
“哎,等等,我們這是要去哪啊?”一個仙官問道。
“雨神廟。”蒲和衣麵無表情道。
“是京城那個雨神廟?”
蒲和衣默認。
那仙官道:“魔君不如去京城的到源仙君廟吧?之前我們和其他人都約好了,說在那裏會合。”
“到源仙君廟?你們還挺狡猾的嘛,猜到到源仙君就算成魔,毀天滅地,但也有一線可能不會去搗毀自己的廟宇。”蒲景年挑起眉梢,戳穿了仙官的小心思。
仙官麵色稍稍變紅,抹了一把虛汗,幹笑道:“這不,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再說了,雖然那兒有遆重合的塑像,但隻要找個布把塑像包起來,他就感應不到廟裏的仙氣,也就找不到我們了。”
蒲和衣果然把地點換成了到源仙君廟,同時從那幾個仙官們逼問出遆重合成魔的經過,將好幾條線索拚湊在一起,得出一個近乎完整的故事,又是哀歎,又是惋惜,心裏還是痛。
遆重合雖然成了魔,但他的仙君廟還沒有廢除,廟裏依舊燃著香火,隻是香台上的白衣仙人已被一塊明黃色的錦緞從頭到尾包了個嚴實。廟裏還有其他仙官,無不狼狽不堪。
蒲景年抬眼看了看香案,腦中靈光一閃,視線轉向旁邊的功德箱,雙手將它提了起來。 這時,離這箱子最近的一個白發蒼蒼的仙官道:“咦,這不是到……遆重合的功德箱嗎?記得還是一百五十年前他過生辰之宴,老夫手頭沒東西,就將新打造的這個法寶送與了他的,可以儲藏許多東西,怎麼放在這裏。”
“這是你送他的?”蒲景年忙道,“那你知道咒語嗎?”
白發仙官想了一想,摸著胡須說:“這……時間有點久遠,待老夫好好想上一想……對了,當時我擬定的咒語是‘到源到源,勇往直前’,可旁邊盛陽仙君不樂意,說不如叫‘功德直前’,於是就這樣了。對,就是功德直前!”
蒲景年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什麼值錢,原來是這個!”
他回憶起初次來這廟宇說的話,將內容複述了一遍。同時,自己飛身跳起,在那眨眼間,周圍的仙官神官都被一股腦兒地吸了進去:“啊——”
蒲景年躍到了蒲和衣的身側,一撩額前的碎發,神氣十足地說:“姐姐,你看,我一下就捉住了好多仙神。”
“嗯,不愧是新魔君的弟弟,一出手就是大手筆,把仙官給一網打盡,給魔族立下了大功啊!”冉竹在旁幽幽道,不忘給蒲景年豎了個大拇指。
蒲景年大叫:“你怎麼沒被吸進去?!”
冉竹見怪不怪地抬起手指蹭了下鼻子,依在蒲和衣身後如小媳婦似的羞怯道:“我早在你問功德箱的咒語時就發現不對勁,就挨著美人兒一塊兒,果不其然,一個眼錯不見就發現了你幹的好事。”之前蒲和衣祭出了結界,這才沒有跟那些仙神一塊兒進去。
蒲景年臉色發黑,恰在這時,外麵一陣躁動,一大群魔兵伴這喧嘩聲闖了進來。蒲和衣道:“你們怎麼也在這?”
一見新魔君居然也在這,群魔本能地要跪下行禮,但聽見蒲和衣問話,隻得先答道:“回魔君的話,小的們奉右護法之令,到此廟中一避,沒想到魔君也在這。”
右護法和素琴也從後麵走來,對著蒲和衣一行禮,素琴道:“魔君,遆重合這次成魔,看似對我們造成了一定的損傷,可其實對仙族帶來了很好的牽製,若是我們能夠利用他對付仙界,屆時再趁機……”
“素琴,”蒲和衣打斷她,“重合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傷害他。”
“嗤!”右護法忽然冷笑,他看向蒲和衣,神態沒有了之前的恭敬,但可能還是顧及到蒲和衣的身份,沒敢太過膽大妄為:“魔君還把遆重合當朋友?”
蒲和衣皺眉,正要說明,忽聽一個魔兵大叫:“不好了!遆重合殺過來了!”
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
蒲和衣看了眼蒲景年手裏的功德箱,壓低聲說:“要逃索性帶上他們一起逃,把他們也送進去吧。”
蒲景年明白了蒲和衣的意思,畢竟把兩撥人馬都安置在一個地方,帶去安全地帶也方便些,便大聲道:“到源到源,功德直前!”
什麼東西?魔族們還沒搞懂新魔君的傻弟弟在說什麼,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吸了進去,而蒲和衣靠著結界沒被吸進去,連帶著沾光的冉竹都還在原地。
蒲景年說:“少了兩個說嘴的屬下和一幫小嘍囉,還真的輕鬆很多。”
“你啊……”蒲和衣含笑著,然而,眸色一厲,如離弦之箭急撲過去,奮力推開了他,“當心!”
頭頂上方飛來一個火球,在他們的身邊爆破,轟鳴。
“嘣——”
一聲驚喊:“姐姐!”
一座綠草如茵的小山上,一個青衣男子正大汗淋漓,一步一步地背著一個淡黃色鬥篷的女孩走上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平穩的地方坐下,他將女孩安置在絨絨草地上,蹲下身子,伸出一手給她把脈,不一會,眉頭皺得死緊。鬆開,又換女孩的另一隻手,眉頭皺得不能再皺了。
最後,他放開了女孩的手,獨自坐在一塊岩石上,麵無表情,好像是在發呆。
那草地上的女孩一看就是受了重傷,奄奄一息,要是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可是……那青衣男子一直沉默著,背對著那女孩,仿佛在思考什麼,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那青衣男子還布滿愁緒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笑,回頭看那女孩時,眸中隱隱有一點晶瑩的光。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太息之後,仿佛是做出了一副非常大的決定的樣子:“罷了,今兒為了你,休了我一千四百年道行,也不算冤了。”
他雙手並指互對,橫於胸前,正中凝出一枚深綠色的妖丹,通身緊隨之綻放出竹綠色的光芒,映得草更加碧,花更加暗,女孩在這綠光的照射下身上的傷痕逐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多時便完好如初。隨後,那旁邊的人影漸漸化成一道筆直的綠色光束,繼而縮小變細。
“其實,”他的身子因失卻大量妖力而極度痛苦地顫了下,在閉眼的那一刻,露出一抹難解的笑,“我沒溜須拍馬,你真的是一個美人兒。”
他變成了一根碧綠的翡翠簪子,簪頭是一隻蛇的模樣,栩栩如生,晶瑩剔透。
蛇是冷血動物,他也一樣。但他還是把餘生的偏愛與溫柔,都留給了那個笑如菩提的少女,因為她值得。
意識逐漸遠去,合眼的那一刻,記憶回到從前,恍惚中看到淩霄鎮上,一身綠衣的自己,扇著不合時宜的扇子,挑起眉梢,故作瀟灑地走向在街頭尚且茫然看著地圖的鬥篷少女。
他眉宇舒展,浮起一絲淺淡的笑。
一顆晶瑩的露珠順著葉脈蜿蜒爬行,漸漸流到了葉子的邊緣。
滴答!
濕潤的水珠打在了女孩閉著的右眼上,濺開小小的水花,睫羽輕顫了顫,宛若振翅的蝴蝶,綻開如琥珀般的雙眸。
蒲和衣緩緩睜開眼,模糊記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也是眼前所看到的草地,但旁邊一棵樹的樹枝上還懸了一條竹葉青,垂首往下看她,豎瞳裏情意拳拳,大有留戀不舍之意。
蒲和衣揉揉眼,四周都是花花草草,並沒有樹,倒是手邊,有一根凝若翡翠的簪子,端頭還幽幽放出綠光。蒲和衣撿起簪子,對著陽光一瞧,心裏不知怎的十分難過。
《閱微草堂筆記》有言:天地間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
有一種直覺,不會出錯。
蒲和衣緊盯著簪子,腦海裏閃出一個念頭,臉色逐漸發白。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她捧著簪子,喚道:“冉竹!冉竹!”
簪子沒有動靜,仿佛和尋常在街上賣的無甚區別。
淚水緩緩流下,這感覺不會出錯,蒲和衣一揩眼淚,其中有一滴打在了那簪頭上。霎時間,簪子亮出綠芒,在半空中映出這樣一個畫麵:
原來,四百年前,蒲景年還是某某神君的時候,盜取舍利子,被群仙追捕,在交戰中,有個女仙為了搶到功勞,拔下頭上的一一根靈簪,偷偷飛擲出去,而某某神君剛打飛了一群天衛,還沒防備,胸口就被那尖銳的利器戳中,血流如注。緊跟著,其他仙僚順勢將他一把拿下,而那根簪子上也沾了某某神君的血,卻意外流落人間,經過千年天地靈氣與日月精華的吸收,逐漸有了靈識,化成一條十分有靈性的竹葉青,經過長期勤學苦練,修煉成人形,也就成了如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