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避邪微微低頭,略有些不好意思。
薄肋趁機笑道:“先生適才所言,句句在理,飽含真情,聽先生一席話,老夫好像嗅到了蘭花的香味,竟與朝中太傅不相上下。”
齊避邪忙道:“草民不過以一知充十用,才智平平,如何敢與太傅相提並論?”
薄肋笑得更濃了:“既然先生如此說了,那老夫也不便隱瞞,此次考核入選人員,非先生莫屬。隻是,這邊還有件事不得不提前告訴先生,好請先生知曉,先生聽了後莫要見怪。”
齊避邪忙抬袖道:“豈敢,豈敢,大人請講,草民洗耳恭聽。”
薄肋便慢慢說道:“其實,朝廷這次招賢納士的目的,相信以先生的聰明才智,應該也不難看出來。我們這回要找的,是派往塞州支援軍隊指揮的軍師。朝中雖有不少大臣諫言,可沒有一個敢主動請纓,因為他們都清楚,一旦去戰場,麵對的是多強的勁敵,此去很有可能凶多吉少。然而,如今既然選定了先生,情況雖然危急,卻有總比沒有要好。”薄肋定定看著齊避邪,似乎要從對方的眼神中窺視出一點負麵的情緒:“據來報,塞州現在兵馬不到三千人,而宜國尚有八萬軍隊,即使先生運籌帷幄,隻怕也有一場硬仗要打,不知先生可有把握?”
這是不給人退路,還要問她怎麼辦了,齊避邪心裏苦笑一下,卻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鄭重其事道:“草民自認能不負使命,竭盡所能,帶領齊國軍隊打贏這場硬仗!”
“哦?”薄肋很是訝異,本以為這個年輕人會退縮,或者應當有什麼畏懼的神色,可是她沒有,說話的語氣反而異常堅定。
齊避邪誠懇道:“草民從不是以少懼多,欺軟怕硬之人,既然朝廷賜下這個任務,大人又信任提拔草民,就是將塞州三千人的性命與齊國的江山交予草民一人,如此重任,能為國效力,草民義不容辭,草民也甘願為齊國,為大王肝腦塗地!大人請放心,草民願擔起這個責任,勢必擊退敵軍,對得起齊國的將士,對得起齊國的百姓。”
薄肋心中震撼,口中卻道:“宜國帶兵的是曹璐,他身邊還有一個奸猾多疑的師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之前塞州那兒換了不下三個軍師,還有個別武功高強的,皆是指揮失誤,落得人首分離下場,原本換在往常,出現這情況,還不至於要人性命,但是你也清楚,如今情況大不如前,萬一失敗……”
齊避邪起身,挪步到旁邊,單膝跪地,抱拳說:“有武力的人未必會謀劃,會謀劃的人未必有武力。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切都有定數。草民自信有退敵之計,大人也在此放心,草民願賭上自身性命和畢生智慧,無論生死,也要退卻宜國八萬軍隊!無愧朝廷垂憐和大人賞識!草民在這裏也有話好教大人知道: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終須有日龍穿鳳,唔信一世褲穿窿!(1)”同時心裏暗暗道:這薄大人看著慈眉善目,沒想到話中有話,這會子我要是不表達“肺腑之言”什麼,感動一下,隻怕他還不會罷休……她默默感慨世道艱難和人性利己,但又對自己充滿信心。
薄肋見此,果然沒有再為難齊避邪,麵容肅然起敬,對她大加讚賞,道:“時至今日,老夫已很久未聽到這麼有誌氣的話!”
他站起身,走到齊避邪麵前,和顏悅色地扶她起來,道:“孩子,你可要想好了,此事就已定下,明日老夫便去稟告齊王,屆時得他準許帶你入宮,接下來的事你就是想退出也不能夠了。”這回說話的他,仿佛真是一個關心晚輩的慈祥老人,在問她的意見。
齊避邪微笑說:“落子無悔,避邪豈是那種會後悔的人?”
薄肋心中一動:“你是否早想出了應對之計?”
齊避邪一笑:“大人說笑了,兵法都要因地製宜、因勢利導,計隨地變,未上戰場,談何計策?”
薄肋靜默看了齊避邪半晌,忽的笑了,眼中透露出讚許的神色:“好!老夫先前原以為你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如今看來,倒不是這一回事。”說著,將寬厚溫暖的右手掌放在齊避邪的一個肩上,忽有一瞬麵上神情變得疑惑,微蹙起眉頭。
齊避邪脊背一僵直,暗暗冒出一層冷汗。
薄肋視線仿佛不經意地移到了齊避邪的假喉結上,神色如常:“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想不到齊國的太平,如今竟然要交到你一個年輕人的手中。也罷,你此番一戰,是代表了齊國,永沒有回頭路了。不論何時,都須告誡自己,心得靜,以智取勝。將軍鄭來素來賢明謹慎,治軍有方,有你為他謀劃幫佐,一起配合工作,勢必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切,就看造化了。”又頓了頓,道:“還有一事。”
齊避邪早就做好了應對薄肋任何話題的準備,此刻見他突然沉默,也沒有意外,從容道;“大人請講。”
一陣沉默後,就在齊避邪眼神微有錯愕和疑惑時,薄肋意味深長地對她含笑說:“‘策’是當今齊王的名諱,臣子萬不能提及,你以後要記住了。”
齊避邪一怔,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僵硬地點頭: “記住了。”
薄肋又放聲大笑,好像平生都沒這麼開懷過:“哈哈哈!真是桐花萬裏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2)”
(1)出自清代吳敬梓的《儒林外史》第四十六回。
(2)出自唐代李商隱的《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坐裴回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