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約隻覺自己的後槽牙都酸了,看看桌子上的其他人都麵無表情,又覺得自己有點沒見識。
桌子旁有幾個人討論道:“這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吧。”
張險喝了口茶,說:“這部戲叫《深宮寵》,人物卻是有真實原型的,映射的是當今黎王和越姬的故事。”
要說黎國最嬌貴的女人,那當屬越姬了。
越姬名叫單駟,單公侯名義上的女兒。十九年前,單公侯夫婦上山祈福,在路上偶遇一隻巨型蜥蜴,那蜥蜴口中還銜著一個女嬰,單公侯一箭射中了蜥蜴,那蜥蜴竟然消失不見。單公侯抱起女嬰,問了寺裏的方丈,方丈告訴單公侯,從未在山上見過有什麼蜥蜴,又說這女嬰福分很深,和單公侯有些緣分。單公侯念想自己年過百半也無子,卻又深愛妻子,頂著世人異訝眼光不納妾室,既然方丈說是有緣,便和妻子商議收留這女娃,將來沒準有個造化。
單駟長大後,當真是個大美人,她隻要隨便尋塊地方一站,那地方就是一道豔麗的風景。她能歌善舞,彈唱一流,尤其是舞姿,最為曼妙,步伐輕盈,猶如壁畫上的飛仙。她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是極為美麗的,連征服了黎國天下的黎王都抵抗不住她的笑顏,一見到她,魂兒都被勾了去,恨不得將她當寶貝捧著。宮裏的人都知道單駟是大王最寵愛的女人,當菩薩一樣供著。
黎王給單駟封號越姬。
越姬,一是指單駟的才情美貌在黎王眼裏超越了其他姬妾,二是越字通“悅”,希望單駟能一直高興愉快。
看戲的人漸漸也談到了戲中貴妃的原型:“這故事,就是講當朝越姬的,三年前王宮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事,國君當時也是做了一樣的決定。”
“哎,這個越姬,見過她的人都說:那可真是巫山神女下凡,吹簫弄玉入世!據說她初到王宮時,成天板著臉,可國君覺得她要是能笑一下,一定百媚生,後來在一個大臣的建議下,在一個宦官的屁股上偷偷塞了一打鞭炮,炮聲可驚壞了那個倒黴的宦官,他被炸了出去,屁股跟塊黑炭似的,連滾帶爬。越姬當時就笑了,國君大喜過望,厚賞出建議的那個大臣。不久國君又搜刮天下奇珍和打聽好玩有趣的事,逗越姬開心,越姬好像是想通了,也慢慢放下架子,笑口常開了。國君見她回心轉意,更高興了。”
“我妹子是王宮裏的繡娘,她的手藝可說是鏤月裁雲,卻還是不如越姬,越姬娘娘的繡工是宮裏最出眾的,天下無雙,手巧得跟仙女一樣,當時我妹子親眼看見,越姬繡出來的鳳凰還會動呢。”
“對對,我在宮裏也有熟人,聽說前陣子越姬繡了一朵帶雨海棠,連蝴蝶都能被吸引過來呢,那畫上還有一股好聞的香味。”
“越姬著實美,我堂兄在朝廷裏當官的,偶然見著過一次越姬,那一看,可不得了——蕩了三魂,走了七魄,害起相思病來。那容貌,真是讓人難以形容……”
卻有一個人憤慨道:“恃寵生嬌,紅顏禍水,這不跟桑國以前那個什麼戚湘夫人一個德行嗎?”
“噓,別這樣說,當心隔牆有耳,被人傳進宮中,有你好果子吃的。”
“呸,她準許別人誇讚美貌,就不允許說她的不是了?這個越姬,‘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饞,狐媚偏能惑主’(1)。後宮苦越姬久矣!說她是第二個鄭袖也不為過——不,她不是鄭袖,她不用蓄意討好,直接一兩句話,就能要了別人的命。”
張險壓低聲說:“黎國有個叫魏楠的臣子,見到單駟的第一麵就說:‘紅顏禍水,有她在,黎國不出五年必滅亡。’”
今年,是單駟入宮的第四年。
幾張桌子似乎一時息了聲。
過了一會,先前那個憤慨的人漫不經心地倒了碗茶,道:“天下皆知國君吝嗇,他能吝嗇到什麼程度我還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他並不是一隻真正的鐵公雞。清楚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位特別得寵的越姬,盡管越姬刁蠻任性,經常耍小性子,還時常出難題為難國君,可國君非但沒有因此對越姬疏遠,反而愈發愛之敬之,甚至還冷落了後宮的其他姬妾。”
另有一人附和道:“我也聽說,越姬最喜吃桑葚,桑葚要數桑國種的最好,可是桑葚樹在黎國養不活,為了討好她,國君出了好大的代價才說得桑國同意,八百裏加急送來桑葚,其間不惜跑死了多少千裏馬,我都覺著可惜!”
還有人慨歎道:“國君被天下人罵死,卻也有好幾個女子對他的做法又愛又恨,他肯背負一身罵名袒護越姬,卻又寵得越姬無法無天,目無法紀。如此偏愛,是好,也是不好。”
齊避邪等人看了會兒戲,出來後是下午。張險道:“離這十二裏外有一座豈憐山,是七國名景之一,最適合看夕陽,既然來到這了,不妨去看看?”
齊避邪笑道:“我和采玉也很久沒去那裏了。”
張險喜道:“如此甚好。”
幾人就去了豈憐山,等到了山頂時,果然見得天邊一道紅澄澄的霞光,仿佛織女繡成的錦緞撲在蒼穹,這邊是淺藍的,那邊是橙紅的,這裏散發冷冷的光,那兒卻是耀眼非凡。眾人坐下閑談,觀賞了片刻,正要下山時,忽聽不遠處有女子的埋怨聲,還有一陣男音小心討好。齊避邪不禁回想起戲台上的事,和采玉過去一瞧,隻見一個麵目偏黑,鬢眉相連的壯碩男子,背上馱了一個妝容精美的女子,在往山下走。
那男子髭髯絡腮,長得粗獷,可背上的女子卻是讓人見之不忘——如果說裴客像嬌嫩灼灼的桃花,戚湘夫人像高傲冷豔的梅花,邵晨像幹淨純潔的荷花,那麼這個女子,就是像嫵媚妖嬈的海棠——頭戴大紅牡丹花,堆著一團如雲似霧牡丹發髻,鬢上插了各式釵環,卷發如蠆,麵如芙蕖,細長眉眼,瓊鼻櫻唇,宛若畫中走出來的,一對菱形耳墜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身披粉色紗裙。她微微側頭,抬起一根纖細如春筍的手指,輕輕將一縷發絲纏繞在指尖上頭,繞轉,仿佛將一個人玩弄於手中。
鮮少會有人打扮得這樣外出,更何況是在山上,從她的衣著上可推斷出,此人非富即貴。
那男子道:“阿駟,你最近脾氣很大,是小日子來了嗎?”
那女子把眉倒豎:“你才小日子來了!”
男子賠笑道:“好好好,阿駟,是我錯了。”又道:“你這陣子一直都待在宮裏,想必悶壞了。”
女子哼道:“那還用說,誰喜歡跟隻鳥一樣被關在籠子裏。”
“最近我公務繁忙,沒有顧忌到你,是我的錯。這不是尋了空,帶你偷偷出宮看落日了嗎。”
“看什麼落日,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得我崴了腳。”
齊避邪小聲對采玉說:“這恐怕就是越姬。”
采玉順著齊避邪的目光望過去。
那男子應是黎王無疑了。
原來在這之前,黎王提議去看夕陽,越姬雖有些嫌棄,卻也還是答應了。黎王便讓侍衛在後麵遠遠跟隨,自己和越姬獨處,一起爬山,越姬流了滿頭香汗,拿帕子擦拭:“想不到你這兒大年紀的人了,也有這般心思。”
他笑了:“那還不是因為你。”
越姬專注瞧著夕陽,猶自出神,沒去管黎王的話。
等到下山時,她不慎崴了腳,黎王便俯身兩手從她膝下抱起,而她驚慌之下及時抱住黎王粗糙的脖子,對上那炙熱的眼。
黎王柔聲說:“阿駟,我帶你回去。”說著,不容她拒絕,大闊步走下山路。
他們沒發現背後隱藏起來的齊避邪等人,和大部隊回了王宮。越姬先回了寢殿。
一個官員向黎王稟告了齊國使臣求見的事,黎王漫不經心地應了:“好生安頓他們,明日再見也不遲。”
官員答應著退下了。
黎王沉默片刻,轉頭望向越姬所在的寢宮,邁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