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黎國越姬(3 / 3)

越姬正坐在台上對著鏡子,三千青絲盡梳成飛月髻,用粉珍珠和紅寶石的釵環裝飾,弄了有半個時辰,末了還問宮女南香看上去如何。

南香道:“娘娘,您是宮裏最美的女人,就是天仙也不及您的半分美貌。”

越姬冷哼道:“美貌這東西從不是長久的,好看也得有人欣賞。”

“娘娘,宮裏最欣賞您美貌的人,就是王上啊。”

“他……哼,不提了。照我看來,宮裏討厭我美貌的人比喜歡我這張臉的人多得去了,一個個恨不得我一夜間就變成黃臉婆。人人都說我心狠手辣,可還不是她們逼我的。這宮裏頭,哪個人的手是幹淨的?為了活下去,總有千千萬萬種讓自己不死的辦法。她們隻看到我在後宮光鮮亮麗的樣子,卻未曾記得我初時淚目盈盈的慘狀。哼,她們越是嫉妒,我越要光鮮亮麗地給她們看,讓她們妒火中燒,憑她們怎麼仇視我,也對我一點辦法沒有。”

可以說,越姬是黎王宮裏最幸福的。黎王愛慘了她,對她是百依百順,她要這要那,都沒有辦不到的,加上她本就具有的聰慧,在後宮中對付其他人可說是遊刃有餘。但是越姬猶覺不夠——曾記得四年前,她裝作無意問黎王,到底喜歡她什麼,黎王的回答是“你這個人”。

越姬表麵上作出感動之狀,私底下卻是冷笑:“男人哪個不以貌取人的?他的醜陋掩蓋了他一切的內涵,若是尋常人,給我提鞋也不配!要不是他的國君身份,要不是他以權欺人,我早和小六兒私奔了。”說起“小六兒”,她眉眼又變得柔和——那是她年少時的竹馬,二人從小兒一處長大,越姬原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可惜無意被黎王看中,被迫入宮,從此小六兒成了路人。

盡管這四年來,黎王對她疼愛有加,不舍得她受任何委屈,但她還是對他多以惡言相向,嫌棄對方的年紀可以做自己的爹,總說他的不是。黎王唯唯諾諾,隻做小伏低,唯恐惹得美人不高興。有回越姬作出滿目愁緒,淚水漣漣的模樣,黎王就覺得天都要塌了一樣。

“呀,這裏有一塊地方沒畫好。”越姬說著,轉頭挑起眉筆,眼角的餘光卻無意間瞥見門外的一抹暗影,心下微沉。

下一刻,一雙熟悉的靴子踏了進來。

南香臉上現出驚色。

黎王神色如常,望向越姬時,眼裏似乎有一怔,

越姬麵上沒有絲毫端倪,柳眉一豎,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麵前,一根宛若春蔥的手指戳了下黎王的額頭,嗔道:“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黎王晃了晃腦袋,握住越姬的手指,笑道:“阿駟的美,吾這輩子都看不夠。”

越姬低頭,撅起嘴,像是賭氣的樣子。

南香抿嘴一笑,知趣地退下了。

次日,齊避邪等人麵見黎王,奉上厚禮,講了一些來黎國的部分目的與事宜。黎王對齊國使臣都以禮相待,並封張險為相國,齊避邪為丞相。不論大小政事,都交付於他們管理——當然一 些極為重要的,還是由黎國內部人員負責。

不知不覺時光過了半年有餘,轉眼就近年關,裴策那邊寄來信,想讓齊避邪回宮一趟。齊避邪因和張險商議,跟黎王說明,自己和采玉、博約先回到齊國。

齊國王宮的麵貌仍和離開時沒多大差別,可齊避邪仍感覺到那久違的好感。齊避邪和采玉見過裴策後,便出了大殿,身後跟了兩個宮女。走了一段路,齊避邪忽道:“哎呀,忘記讓博約去向鄭將軍遞信了。”

采玉做著手語:我去吧。

齊避邪點頭道:“我在這等你。”

采玉剛走沒一會兒,齊避邪還在原地來回走動,看看花草。不一會,她遠遠望見對麵裴客和翦翦、三秋的身影,遙遙而來,暗道不好,正要繞道走開,不想反被裴客先瞧見,喝說:“你站住!”

齊避邪隻得頓了腳步,停住半轉的身子。奉命伴隨在齊避邪身後的兩個宮女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地看向對麵穿過草叢,緩步走來的人。

真是狹路相逢。

被人盯的感覺很不自在。

裴客瞪著齊避邪半晌,目光裏有一瞬間的冷厲,眸光中的陰戾與嫉恨不加掩飾地暴露出來,充滿怨毒的話狠狠從唇齒中迸出,好像是吐出一口濃痰似的,頗為嫌惡道:“你見了我,怎麼不行禮?”

齊避邪愣了一下,隨後一掀袍,半跪下說:“微臣見過長公主。”

裴客三步並兩步近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齊避邪。齊避邪等了半天,見裴客也沒有讓自己起來的意思,心裏有點無奈。

裴客自從回到齊國,性子沉靜了許多,平日也不怎麼和人說話了。但奇怪的是,這次見到齊避邪,她當初的傲慢氣質又回來了似的。

裴客倨傲著臉,神色有些不滿,說:“你們都退下吧。”

兩個宮女相視一眼,都識趣地退下了。

“你們也退下。”裴客對著翦翦和三秋道。

翦翦和三秋低頭倒退著走。

裴客圍著齊避邪走了半圈,橫眼道:“好一個赤膽忠心的上卿,好一個神機妙算的軍師,好一個足智多謀的謀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到如今我都沒能看透你的心是用什麼做的!”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的,用力過猛,微微喘了口氣。 似乎猶覺不夠解恨,又道:“你這張臉若是長在男人身上,或許可以稱得上清秀,但若是跑到了女人的臉上,那可就有點——”她咬著銀牙,一字一句道,“不、倫、不、類!”

齊避邪道:“長公主,請你注意一下言辭……”

裴客輕蔑地一笑:“我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我憑什麼要注意言辭?我可是當今齊國長公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旁人仰望而不可及的長公主!我生來便高人一等,為何要聽你這不男不女的人說注意言辭?”她刻意咬重了“不男不女”,有意羞辱齊避邪。

齊避邪不語。

裴客又嘲諷地笑道:“你還真是我王兄的好狗,幫他謀劃了那麼多事,還不惜去黎國——不過,我很是好奇,這麼信任你看重你的王兄,若是突然知道,你其實是一個……”

齊避邪臉色微變,唯恐裴客還會說出什麼話來被路過的人聽去,然而裴客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裴客翹唇笑道:“我很是期待他知道真相的樣子。畢竟,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但如果犯罪的是他最信任的重臣,不知他會作何決斷?當然,他要知道,也得有人告訴他,如果你現在肯跪下來,對我磕三個響頭,說你錯了,我或許可以網開一麵,容你多活幾日。不然,你下一刻就等著去見閻王吧!”她眼中流露出惡毒的光,仿佛對眼前的人深惡痛絕。

齊避邪心裏亂如麻,可麵色依舊冷靜,說出的話比以往都要平靜許多:“長公主是想以此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的意思,隻是希望你能掂量清楚,你在這裏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況且我落入浮國,好像也有你的一份功勞。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傻到女扮男裝混入軍營中,也不會一氣之下落入他國。外麵說的不好聽,可你我都知道,害齊國失去大量戰士的到底是誰。白緋本就是浮國的,我們奪走它不合道義,不合道義的事老天爺也不願意成全,這才是導致你們失敗的真正原因。你們還想怪倒我頭上?”裴客說。

她自認為自己沒有錯,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晦氣都是齊避邪害的,要不是齊避邪一開始沒有解開誤會,自己也不會傻到那樣,更不會讓王兄和齊國百姓誤會。所以,這一切都是齊避邪的錯!

如今,齊避邪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在自己手上。她隻要在裴策跟前說一句話,齊避邪就可以死無葬身之地了!

(1)出自唐代駱賓王的《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