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又驚又怒又恐,采玉更是勃然大怒,赤手空拳與聶卓交起手來。聶卓在馬上,自然不懼,但見周圍齊兵即將聚攏包抄過來,長槍一撇,甩開了采玉,馭馬殺出重圍,見後方敵人眾多,難以返回主營,索性朝著山地方向而去。
“快追!”
聶卓一路快馬逃奔,彼時暮色漸深,齊避邪去摸藏著的袖箭,細心觀察了下聶卓,又收回手。聶卓見身後追兵不舍,心中焦急,憑著記憶逃到了一片雜草叢生的地方,撫了幾下馬鬃,帶著齊避邪跳下馬。齊避邪心有餘悸,隻見聶卓撥開一處荒草,那漆黑之下竟憑空似的張開一個洞。
那溶洞仿佛隱匿在草叢中的蟒蛇等待自投羅網的獵物而張開的血盆大口,聶卓不由分說一掌拍上身旁人的後背,齊避邪隻覺一股冷氣撲麵而來,黑暗遮住了視野。
齊避邪驚呼一聲,但很快就被一隻手捂住。齊避邪眨眨眼,發覺自己並未摔在地上,而是腳踩一個凹凸不平的岩石似的東西上。身後發出兵器摩擦石頭的響動,應是聶卓無疑。
與此同時,頭頂上方有聲音:“人呢?剛才還看見在這附近。”
“會不會在那邊?”
“不管怎樣,一定要把軍師找回來!”
“我……”嘴前的那隻手更用力地捂住了,堵住了齊避邪還未說完的話。
由於四周一片漆黑,齊避邪隻能憑感覺猜測到身後人的氣息波動,此時聶卓的眼神應該是帶有警告的。然而他的掌心卻是溫熱,捂住她的勁道一點也沒鬆,強勢又蠻橫。齊避邪沉下臉,眸底閃爍著暗光。溶洞中的氣溫偏冷,她本就體弱,又因路上一陣顛簸,此時又麵臨寒冷,身子有些受不住,困倦竟是越來越濃,直讓她的眼皮開始打起架來。
“去那邊看看!”
一陣馬蹄聲遠去。
嘴前的手掌移開了,然而齊避邪也捱不住,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醒來時,眼前有一團火光。齊避邪睜開了眼,先是確認自己四肢健全,脈象穩定,又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還算完好,摸了幾個地方,裹胸還在,喉結也在,這才放寬了心,看四周,自己似是置身在一個狹小的陰暗區域中,聶卓微低頭,已摘了頭盔,靠在不遠處,他倆人中間有一小簇火。
聽得動靜,聶卓抬起頭,射出冰冷銳利的光。隨後,他站起身來,手裏拖著長槍,緩慢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銀色盔甲泛著清冷的光。
齊避邪注意到,聶卓的右邊戰靴上裂開一條細小的口子,盡管他極力掩飾,可行走間的不利索仍是暴露了他腿上的傷勢。
這洞目測約莫五丈深,掉下來不摔斷腿大概是萬幸了。看來不是那麼難對付,齊避邪心想。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聶卓問道。
齊避邪麵上一陣苦笑,她現在是坐著,而他站著,這一處於劣勢角度可不好。
而聶卓已經一手握長槍,直指她的咽喉。
齊避邪想了想,說:“我有個疑問,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拿我做人質,我的士兵要是敢靠近你,你就拿我做威脅,這樣不但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隊伍中,還多了一個威脅齊軍的籌碼?”
聶卓道:“六年前,我第一次從軍,那時大黎和桑國起了矛盾,我叔父被桑國的將軍挾住,他們威脅我軍主動退出戰場,可等我們交還城池後,他們非凡沒有放人,反而還把我叔父給殺害了。受製於人的滋味很不好,我至今仍記恨著,況且,我聶卓豈是那等挾持性命威脅他人而獲得自己苟安之人?”
齊避邪嘴角淺淺一揚:“聶小將軍行事光明磊落,是我局促心腸了。”
“你的遺言說完了?”
“啊,這不是我的遺言。”
“你有什麼遺言盡早說。”長槍又離齊避邪的咽喉近了一寸。
齊避邪眼珠微轉了下,道:“聶小將軍為何執意要聽我的遺言?”
“你的問題怎麼這麼多,”聶卓似乎有點煩,但還是忍耐地道,“我有個規矩,如果要我指定殺一個人,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我會讓他說完遺言再了結性命。”
果然有人要取她性命,齊避邪假笑說:“那萬一有人一輩子都不說遺言,那你一輩子也不會殺他嗎?”
“如果被我發現他的動機,我會一槍刺死他。”聶卓毫不客氣道。
也是,假如讓他去殺某將領,他在陣前叫一句“你還有什麼遺言嗎”,對方估計不會想到他的認真,隻當他是在挑釁。要是他每次奉命去殺人,都要等對方說完遺言,那還得多麻煩。或許連讓他殺人的人都不知道,聶卓還有這規矩。
“那有哪些人你是不殺的?”
聶卓垂睫道:“不要想著拖延時間。”
齊避邪訕然一笑。
聶卓又道:“我不殺女人。”
齊避邪笑得別有深意了,頓了下,道:“我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遺言,你等我想好了再下手好嗎?”
他沉默,但也算是答應了。
齊避邪籲了口氣,開始琢磨起脫身的法子。她仰頭望了望上方,有一大塊黑色的巨物阻住了大部分的洞口,道:“那個是……”
聶卓順著她的方向望去,說:“我以前來過這裏,知道這個溶洞,上麵這個是嵌在土裏凸出的岩石,方才我就站在那兒。”
齊避邪又看了下聶卓的右腿,聶卓似有所覺地拂動了下衣擺,遮住了部分。齊避邪挪開目光,摸著自己的肚子,有點可憐兮兮道:“聶小將軍,我現在餓得很,可否先上去尋點食物?好歹死也讓我做個飽死鬼吧。”
“你是想借機逃跑吧?”
難不成還等你動手,弄個毀屍滅跡?齊避邪在心裏腹誹,麵上卻柔和地笑:“聶小將軍,我是文弱軍師,而你是一員武將,我再怎麼想逃,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吧?”
聶卓偏頭,不去看她的眼睛,聲音比在戰場時還要冷:“那你就上去找食物。”
兩人果然攀援上去。齊避邪體質不是很好,爬得有些慢,聶卓已經出了洞口,環抱手臂側身站著,而她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接觸到日光,始覺溫暖。齊避邪伸個懶腰,扭頭見到聶卓在陽光底下灰撲撲的狼狽樣子,與那日作戰時英武神勇的模樣大為不同,不由哈哈大笑。
聶卓俊目微微一怔。
二人開始尋找野味,隻是不知是不是運氣不好,走了半天連隻野兔也沒逮到。齊避邪有氣無力地走著,道:“實在不行,聶小將軍你就把你那匹馬叫來,可以……”
聶卓回頭瞪她一眼。
齊避邪無辜地舉起雙手。
兩人來到一個岔路,麵對兩個路口,齊避邪從身上取出一枚色澤暗淡的銅錢,包裹在手中,搗鼓了半天,嘴裏念叨著:“待我卜上一卦,正麵往左,反麵往右。”
聶卓冷著臉,盯著齊避邪不斷晃動的手。
齊避邪醞釀了半天,終於將銅錢拋上去,暗淡的銅錢在半空中翻了個轉,然後滴溜溜在地上滾了一圈,脆生生掉在了地上,齊避邪貓著腰,還沒看出個所以,迅疾就有一隻毛茸茸的爪子蓋住了那枚銅錢的表麵。
齊避邪抬起頭,隻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發絲和衣袂被震動得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