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最後守護(3 / 3)

他又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什麼,越姬目光一凝。

玉匣子朝前遞近了一步。

越姬手顫抖著,觸碰到匣子時,一陣冰冷刺痛了她的手指,她眼神掙紮和痛楚中有一絲不解:“你這是在為我?”

他無奈又苦澀一笑:“阿駟,這麼多年,你還沒看明白我的真心嗎?”

越姬道:“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一生!”

“好,你恨也好,愛也好,隻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希求你的原諒,你的今日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對不住你,可是我真心想對你好,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黎王沉默了會兒,忽又道:“阿駟,我死後,你就去魏六那裏吧。”

原本還陰晦著臉的單駟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刻,冷豔的表情有了一絲裂縫。

黎王低頭自嘲地笑:“把你錮在我身邊,終歸是我自私了,這些年因為魏六的事,你沒少怨我吧?現在我把你放回去,讓你留在他身邊。”

他的一縷發絲散落,擦在了她的額頭上。

越姬啞聲說:“你……”

“阿駟,我怎樣不要緊,我隻擔心你的將來,”他輕微得幾乎聽不到的吸了下鼻子,笑了,“你在這別動,我出去收拾那些逆賊。就算黎國的百姓都死絕了,我也要為你而戰。”

越姬呆呆地站著,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身上所有的力氣好像都跟著被卸去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背著她背負了多少,在那麼一刹那,她有種強烈的渴望和衝動——想追過去,與他並肩作戰。可是,她不會武藝,她隻會陰謀詭計,對付嬪妃的陰謀詭計……

城中,屍橫遍野,廝殺聲響成一片。

黎王率著僅有的忠誠部將浴血奮戰。他的戰袍被汗水浸濕,身上的血凝固多時,發冠被一劍掃落,發髻淩亂地垂在頭上,然而他怒目圓睜,發出震天動地的吼聲,揮砍長刀,所過之處,人頭落地。

“嗖——”一道利箭刺中了他的心窩。

瞳仁在這一刻擴大。

他的呼吸在此時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粗重,臉色紅白交替,額頭、鬢發,胡須都被汗水掛滿,身上黏黏的,全是汗。這張臉已經很狼狽了,可偏偏在此時,呈現出一種粗獷的美感。他疲憊不堪,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往下掉,閃著最堅持的白光。

明明要倒下,可卻始終懷揣了信念,要戰到底。

可是身體已經支撐不了他強大的意誌了,這尊貴無比的膝蓋,有一隻倒下了去,重重地砸在青黃色的土地上。

他的眸中有不甘,有倔強,還有深深的不舍。拿劍撐著地,長發飄飛,虯髯滿腮,圓睜著黑漆漆的雙眼。他口噴出一股鮮血,眼睛睜得老大,突然回頭,對著遙遙的王宮久久瞪著,伸手想握住什麼,可是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碧心還在宮裏用藥湯給單駟洗臉,原本白若鮮菱的皮膚在藥湯的洗刷後變得暗黃,碧心又拿起一把犀角梳——單駟一共兩把梳子,一把銀的已經被黎王摔碎了,就剩下 這一把犀牛角做的。

碧心仔仔細細地給單駟梳理著,忽然手一鬆,梳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摔斷了一角。

單駟一怔,伸手撿起那僅存一小片的梳子。

碧心說:“娘娘,這梳子斷了,還是等大王戰後歸來,再買一把吧。”

單駟好像沒聽見似的,專注地摩挲著碎裂的梳子。銀梳子是魏家六郎送她的,可這把犀角梳卻是新婚時黎王送給她的禮物,她之前多有嫌棄不用,可如今似乎覺得,當時好像是舍不得用吧。

婚後她多有抱怨,可他都兌現了當初的諾言,雖然他在外人眼裏是一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可隻有她自己知道,他的大方全都給了她,為了她,他可以做任何事。也包括,縱容她在後宮殘害妃嬪,同意她對六郎胞弟的說情。

可是如今,那個曾在她失意時給她肩膀讓她痛哭的男子去了哪了呢?

一聲炮轟巨響,王宮好像也跟著顫動,碧心驚慌出聲,然而單駟仍舊迷惘地將梳子碎片握在手心,窗外隱隱飄來呐喊聲,她的心驟然一痛,不知為何,臉上已經淚如雨下。

王宮外,齊軍高舉手中兵器,大聲喝彩,而齊避邪和采玉在軍隊的最前麵。齊避邪揚起頭,望著那高大巍峨的黎王宮,貝闕珠宮,淵涓蠖濩,內心卻是千鈞般的沉重。

頭頂的萬丈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閃爍出層層金輝,可是怎麼也驅散不了心裏那隱含的陰霾。

豈憐山的太陽落下半山腰了。

可是那夕陽下,一片樹林處,一輛簡便的馬車輕馳在山路上。一個其貌不揚的宮女大聲喝著,持鞭拍打馬兒。車內碧心和單駟交握著手,碧心一遍又一遍輕聲道:“娘娘,別怕。”

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那駕車的宮女掀開簾子,碧心看到外麵還是看不到盡頭鬱鬱蔥蔥的樹木,心生疑慮,道:“到寂靜寺了?”

宮女麵無表情地看向單駟,道:“寂靜寺離這還有三十裏,哪是那麼早就能到的。”

此話一出,碧心臉色一變,警惕地喝道:“你是誰?要對越姬娘娘做什麼!”

“奴婢自然是黎王宮的宮女。”那宮女的眼神滿含譏諷。

單駟冷靜道:“我曾在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嗎?”

“越姬娘娘貴人多忘事,自然不會將像奴婢這樣低賤的小人物記在心裏。奴婢是已故酬姬身邊宮女碧香的妹子,和姐姐一道服侍過酬姬,”宮女目光如釘子般掃射單駟,含恨切齒道,“越姬娘娘害了酬姬,連累了我姐姐也冤死獄中,我僥幸被人救下苟活了下來。單駟,我想殺你很久了,碧香是我的姐姐,她被你給害你,我一直想找機會報仇,可你被黎王保護得很好。直到幾年,我終於逮到了機會。”

她從袖底摸出一把鋒利的刀,刀麵反射著殘陽的光,碧心臉上血色全失,挺身擋在了單駟的麵前。

宮女雙眼大睜,麵色猙獰,眼中迸出凶光:“單駟,你拿命來吧!”袖下白光一閃,刺向單駟。

(1)出自清代魏子安的《花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