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花有意(1 / 3)

歇侯聽說自己昏迷後,是唐建親手抱她回房的,蒼白的臉上驀地揚起一抹陰謀得逞的笑。又過了幾天,太子妃來唐家做客,她在閨中時就和唐芳是好友,即使出了嫁,兩人之間的交流也沒斷過。

太子妃和唐芳在院中邊走邊說笑,身後跟了不少服侍的下人。趁無人留意,太子妃悄悄塞了一個暗裂卯水翡翠鐲子到唐芳手中,唐芳沒細看,心花怒放,將鐲子藏好,又左右張望,尋思著能拿什麼回報太子妃,忽瞧見花叢中有一朵紅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尤為鮮豔動人。

唐芳心中一動,隨意指了一人道:“你,去把那朵花給我摘來。”

唐芳指的不是別個,恰好是歇侯。原來歇侯見著了太子妃的身影,下意識躲在了人群的最後麵,不成想卻離那朵花最為接近,反倒被唐芳叫住采花。她瞳仁一縮,埋了下頭,不得不矮下身子去碰。

那花上有刺。歇侯的手頓住,瞄了下掛在腰間的雲紋暗繡宮殿帕子,目光重又落在花上,神情遲疑不決。

“還愣著幹嘛,小姐讓你摘花。”有丫鬟催道。

歇侯生怕她們叫出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挑準花莖的間隙,手指傾斜一折,忍痛撚下了花兒。她微微顫抖著手,慢騰騰走過去。

太子妃笑吟吟的,順著唐芳的目光側目去看那鮮豔欲滴的花朵,卻反先被捧著花的人吸引住,那人影似有些熟悉,太子妃的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唐芳含笑說著什麼,太子妃全然沒心思聽,目光隻直勾勾盯著那捧花的人。直到唐芳的聲音不再在耳邊響了,太子妃才敷衍地道了一句:“芳妹妹客氣了。”

“哪裏,姐姐喜歡是妹妹的福氣……”唐芳猶笑著,還要說幾句,忽聽太子妃一聲慘叫,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驚道:“姐姐,你怎麼了?”

“這花上有刺。”太子妃的聲音聽起來痛苦不堪,翹著一根瑩白的手指,指尖被紮破一個洞,流出了血。

唐芳臉色一變,迅疾扭頭,疾言厲色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太子妃的睫羽顫了下,也望向歇侯。

歇侯嚇得後退幾步,臉色蒼白,連連搖頭,擺手說:“不……不……不是我。

“還敢狡辯,你好大的大膽,竟敢冒犯太子妃!”

歇侯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聲音帶了哭腔,不大能聽得出她原來的音色:“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太子妃的,這花確確實實有刺,奴婢還沒采時就在琢磨怎麼把這些刺去掉,可還沒想出主意,就被人催著摘下來了。”

“你既知有刺,也該事先說一聲,怎麼不聲不響拿過來,還傷著了太子妃,這罪過你擔得起嗎!”

“不妨事,”太子妃勉強笑著,將受傷的手握成拳,掩在袖子下,“我在東宮,也沒少做女紅,被針紮的次數也不知多少回了,還不怕這點小刺。”

唐芳頗過意不去,注視太子妃袖子下的手,道:“姐姐,這都怪妹妹的下人辦事不利,我這便讓人去叫太醫給你看看。這個丫頭是不懂事,回頭我好好罰她。”

“哎,那大可不必,”太子妃的目光落在了歇侯略微顫抖的身上,神情若有所思,“倒是這丫頭……我怎麼覺著那麼眼熟。你抬起頭來。”

唐芳忙道:“歇侯,太子妃叫你呢,還不快抬起頭。”

太子妃的聲音聽起來大是詫異:“她叫歇侯?”

“是啊,這歇侯原是流浪到這兒的乞丐,被家兄無意撞見,收留在府中做事,”唐芳一愣,“……難道太子妃認識她?”

太子妃低頭,見到歇侯那帶有祈求和害怕的神色,腦子裏閃過一絲清光,她的唇角不自覺驕傲地翹起,胸脯也挺了不少:“哦,這就難怪了……”又上下打量了下歇侯,口中笑道:“倒是一個幹淨的人兒。”

唐芳疑惑不解。

恰在此時,一個人影匆匆跑來,攔在了太子妃和歇侯中間。

唐建對著太子妃行禮,道:“丫頭粗笨,不懂規矩,無意冒犯了太子妃,回頭唐某定好好罰她。太子妃難得來趟寒舍,萬不可因著一個下人而掃了興致。澈涕亭下一些人正在打雙陸,太子妃有興趣可去玩玩。”

太子妃眸光流轉,假笑道:“哪裏,唐公子說的哪裏話,不過是一樁小事,我都沒放在心上呢——倒是唐公子突然過來,讓我很是意外。”見唐建沒有回答的意思,又看向歇侯: “我見這位姑娘有些麵善,倒像曾見過一般,所以想多說幾句,不想唐公子就過來了。”

歇侯感覺到唐建的身子震了一下,心跳如擂鼓,然而唐建回答道:“這丫頭是定櫞人,三個月前流落街頭,沿街乞討,唐某見她可憐,便好心收留在府中做活,平日裏也不出去。想來太子妃長居東宮,應該不曾見過吧?”

太子妃笑容僵了下,道:“啊,興許是我記錯了。”又說笑了幾句,便向唐建告辭,和唐芳等人去了別處。

那些人都走後,唐建才陰沉著臉道:“你跟我來。”

歇侯低著臉,一聲不吭地跟在唐建後麵。唐建把她帶到一間書房,鎖上了門,對歇侯詳細追問。

歇侯想到邵宮的囑托,道:“公子之前看過歇侯的官籍,知道歇侯確確實實是定櫞人,歇侯也不敢對公子有所隱瞞,當真從未見過太子妃。想來可能是那段時日在街上流蕩久,被太子妃無意看見也未可知,也有可能——是太子妃認錯了人。”

唐建盯著歇侯好一會兒,忽把目光垂下去,眉頭漸漸皺起。歇侯有所察覺,也低頭看去,隻見他的視線定在她的帕子上。歇侯臉色一僵,但又抿起嘴,坦蕩無畏地回視唐建。半晌,唐建收回視線,一手負在身後,道:“好,我相信你。”

雲王宮外,一個侍衛褪下戎裝,換了平民打扮,曲曲繞繞,拐進了一處巷口,左右詢問當地居民,驀然瞥見不遠處一個人影,忙追上去,扣住那人的肩膀,道:“暮秋,原來你在這,公主一直在找你,你快跟我回去。”

暮秋轉頭,神色有點不耐:“怎麼,她現在怎麼還想著要找我?她身邊的男子不是挺多的嗎,都這時候了,還有人願意為她奔波。她既然有你為她鞍前馬後,還要找我做什麼?”

“暮秋!你……你明知道公主她心悅你,你怎麼還說這種話!……我承認,我是喜歡公主,但不是兒女私情的那種喜歡!公主是王宮裏最善良最純真的人,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的。她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們都很難過……而且我知道,要想她的身體康複,隻有你能做到。暮秋,你就跟我回宮吧。”

暮秋漠然道:“上次雲王把我叫回宮,給公主喂了回藥,沒多久就把我趕了出來,是不是她病情不加重,就不會讓我回去?”

“這……大王這麼做,自然有大王的用意。暮秋,”侍衛猶豫了下,聲音陡然變得淩厲:“你知道嗎?她為了你連公主的身份也不要了,隻想你帶她離開。”

“她真是這麼說的?”

“當然,不然我來這找你幹嘛,”侍衛說話的時候,仔細觀察暮秋的神色,“你走後,公主已經醒了,沒再昏厥過去,可是神誌還是有點不清……她現在還是被囚禁在宮中,很希望你能帶她離開。她說,不管你帶她去哪裏,隻有你能一直陪著她,讓她做什麼都願意。”

暮秋低眸沉思起來。半晌,他抬起頭:“那你轉告公主,就說暮秋今晚戌時在她寢宮的宮牆外接她,她要真想離開,就在那兒等我。”

侍衛欣喜若狂地走了,然而在他背影消失的那一刻,暮秋的神色徹底冷下去, 他轉頭看向旁邊衰敗的月桂樹,唇角勾起一抹嘲諷。

當晚,一大批侍衛守在邵晨的寢宮外,翹首以盼。然而他們候了一整個晚上,也沒逮到暮秋的影子——別說暮秋,他們連隻蒼蠅都沒見著。

那原先給暮秋送消息的人不解:“暮秋說了戌時到,可是這都天亮了,也沒見著半個人影,公主也還好好的。莫不是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