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花有意(2 / 3)

旁邊的侍衛道:“私奔這等大事,哪是說忘就能忘的?要麼他以為是有人故意設下的陷阱不敢來,要麼就是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哎,這還不是太後的主意!”那傳消息的人抱怨道。

原來雲太後得知邵晨的病因後心生不忍,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憾事,不願再讓年輕一輩受同樣的苦,便讓人去給暮秋送信,想順水推舟讓他帶走邵晨,到時就對外放出公主病逝的假消息。不成想到了約定時辰,暮秋居然沒有來。他到底是並沒把邵晨放在心上,還是因為別的事耽擱了?

這事兒自然瞞不住雲王,他一拍桌案道:“寡人就說,這個刁奴一點也不靠譜!貪生怕死,一遇上事兒就丟下晨兒不顧,哪會是晨兒的良配!偏偏晨兒執迷不悟……”

邵晨的寢宮,一個細長的影子自門口曳了進來。

“暮、暮秋……!”邵晨從床上驚坐而起,大呼一聲,而後氣喘籲籲,眼神逐漸迷蒙。她困惑地看了一圈四周,好像還辨不出自己是在何處,又見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宦官打扮的人,立在自己床邊,周圍再無他人,不由揪緊了被子,道:“你是何人?”

那宦官抬起頭,是一張邵晨從沒見過的臉:“公主,小的是東宮的內侍楚烏,奉太子之命來告訴公主一聲:黃門暮秋昨日連夜離京,不知靠了什麼法子,擺脫了太子和大王的眼線,如今下落不明。”

邵晨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楚烏把話重複了一遍。

邵晨撲身上來,雙手死死掐住楚烏的脖子:“不可能!你在胡說,暮秋才不會丟下我!雖然他平時可能是有點沒顧忌到我的感受,可是我知道,他還是會在意我的!你胡說!暮秋他在哪裏?”

楚烏也不避讓,就這麼任由她掐著,蒼白的手指在麥黃色的脖頸處留下深深的紅痕。楚烏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是的,冷笑道:“騙公主有什麼好處,奴才不過是實話實話,是公主自己不願相信罷了。”

邵晨放開了他,背過身去,發出輕輕的吸鼻子的聲音。

楚烏又緩緩道:“太子殿下還查出一件事,務必要轉告給公主知道:其實暮秋早就不在人世了。”

邵晨猛然將目光射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烏淡淡道:“公主不知,暮秋家住首丘,父母是再普通不過的農民,但他其實還有一個孿生哥哥,早些年遠走他鄉,直到三年前才返回雲國。彼時暮秋的父母都已辭世,而暮秋本人又發現得了絕症,見著兄長歸來,便委托他一件事……”

邵晨的神色漸漸發生變化。

“暮秋懇求和他長得十分相似的兄長頂替自己宦官的身份,陪在公主身邊,替他照顧你。因 為,他知道如果你見不到他,會著急的。”楚烏的神情又變得不屑,“不過這暮秋也是大膽,竟然騙了所有人,若不是太子殿下查得仔細,這事兒怕是要永遠瞞下去。”又像是在看傻子的眼光瞅著邵晨。

邵晨臉色大變。

楚烏勾起唇:“太子殿下說,公主知道後可能難以接受真相,這還是想請公主以自身身體為重,勿憂勿躁。畢竟,要愛一個人,首先得愛自己。”他一說完,再去看邵晨,卻見對麵的女子已經淚流滿麵,一會兒後,聽得她柔弱的聲音淒愴道:“我就知道,在這世上如果隻有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人,那人一定是暮秋;如果隻有一個不會在任何情況舍下我的人,那人也一定是暮秋;如果一個因我而不顧生死的人,那人隻會是暮秋!暮秋,他點燃了我的心,是我最愛的人。我知道,他是最好的。”

楚烏麵露詫異。

邵晨頹然靠在了黃花梨鏤雕架子床的床柱上,薄薄的床帳遮住了她的臉,顯得模糊而又朦朧。邵晨咳嗽一陣,強撐著力氣,撫平情緒,目光又空洞地放向了另一側,那兒虛無,什麼也沒有。邵晨輕聲道:“我雖父王生了我,卻沒有養好我。每次我生病的時候,都是母妃或王祖母守在床邊,而父王,在那個時候通常都在別的宮裏幹酒嗜音,哪裏還會記得自己有一個生病的女兒?母妃走後,王祖母身子也不好,不能常來,我就剩一個人了,可我害怕孤獨。有天晚上,下了雷雨,宮女說了父王會來看我,可我愣是等到半夜也沒見到他來,雷聲又大,雨勢又猛,我嚇得不敢睡覺。後來我聽見了笛聲,睡得很安穩,第二天才知道是暮秋在門外吹了一夜笛子,而我聽了一夜。我就讓人把他帶來,從此留在了宮中。”

楚烏看上去無動於衷,然而邵晨慢慢轉過了臉,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我最想念的是那年冬天,他推我蕩秋千的時候,那時我穿的很少……”

“天冷了,公主要注意身子。”暮秋找來了一件披風,蓋在了邵晨的身上。

邵晨看了看那大衣,不說話。

暮秋又道:“大王也是為了公主著想,公主若是哪裏還覺得委屈,過會兒可以找大王說清楚。”

“我知道了,暮秋。”邵晨將蓋在背上的披風往上提了提,係好了,又轉頭說:“我們去那邊走走。”

他們走在回廊上,邵晨眉目端平,籠著袖說:“那些人不過是看中我顯赫的身份罷了,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我才不想嫁給那些人。我不信他們,我隻信暮秋。”

跟在她背後的暮秋一怔,說:“我也隻信公主。”

邵晨一笑,可眼裏有模糊的淚光:“暮秋,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暮秋眸中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就掩了下去,展顏說:“對。”

邵晨拉住他的手,說:“暮秋,你一定要留在我身邊,我沒有可信賴的人了,你是我唯一僅有的。”

“公主也是我唯一僅有的。”暮秋將右手覆在了邵晨的手上。他是宦官,既然注定不能跟她光明正常的並肩站在一起,那就站在她的身後吧。

可惜,暮秋到底還是走了,隻有她還在原地,仍牽著從前的約定,寂寞的笑,對著那不會回頭的虛無,任由時光流淌。

“其實我最期盼的日子,很簡單——沒有柴米油鹽的擔憂,沒有他人的幹擾,我可以坐在窗沿邊刺繡女工,而暮秋會去撿一些漂亮的石頭來做盆景,種滿一院子的扁豆。可是我知道,這些以前不會有,以後也都不會有了。”她雙手捂著臉,嗚嗚哭起來。

楚烏道:“公主,難道你最先想到的不該是恨暮秋瞞了你,騙你錯付真心於一個一點也不關心你的人嗎?”

邵晨沒有回答,麵色晦暗不明,淒楚的笑裏含了無盡的回憶味道,她好像還沉浸在舊日的美好回憶裏,像一朵浮動在幽靜池中的白蓮。

楚烏皺了皺眉,等了片刻,退了出去。

邵晨甚至沒有察覺,眼神恍惚。此刻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三年前的一個畫麵:

她坐在秋千架上,長眉攏起,鬱鬱不樂。忽然一個宮人道了聲“暮公公來了”,她立刻回頭,目光深深望過去。

暮秋緩緩走來,對著邵晨點了點頭,旁邊的宮女立馬識趣的退下了。

“暮秋,你來給我推吧。”

“好。”暮秋的聲音很溫柔,手輕輕推著邵晨。

秋千一蕩一蕩,邵晨握著繩子,狀似無意開口道:“兄長說我是個最無趣的人,可我並不覺得。暮秋,在你眼裏,我是怎樣的人啊?”

暮秋彎眼道:“在暮秋眼裏,公主是這世上最美的人,一笑起來,就像一朵青蓮初綻。”

邵晨含羞笑著,一推他:“就你嘴甜!”心裏卻樂開了花。

……

邵晨喃喃道:“暮秋,你在哪,我想蕩秋千了……”

邵晨瘋了,變得六親不認,連雲太後都難以接近,這樣的一個瘋女人肯定不能嫁給裴策。雲王對此也很是頭疼,他的女兒裏,就數邵晨最為優秀出眾,偏偏被一個低賤的宦官迷得神魂顛倒,丟了王家臉麵。無奈之下,他隻得從宗族裏挑了一個女子,送去給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