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花有意(3 / 3)

這女子名叫邵紫,比邵晨小三歲,容貌雖不及邵晨清純,但也是姣好的一類。接到雲王的旨意後,她第一時間籌備妝奩,速度快得讓雲王讚歎不置。

而齊國那邊也得到風聲,聽說原本要嫁給齊王的公主和身邊的宦官有私情,因為被棒打鴛鴦而瘋了,都詫異不已,卻又掀起八卦的浪潮,已有不少人幻想出種種驚世駭俗的大戲,民間的說書人也伏案提筆,想著在齊王大婚前將最吸引人的故事搬出來。

大婚當即,齊國整座王宮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各宮裏的下人也都進進出出,忙上忙下,著急采辦物件。

齊王初婚,可是大齊的好日子。

朝中文武百官四處搜羅貴重賀禮,打算等婚禮當天呈上討這對新人歡心。然而婚禮最為重要的當事人裴策,此時卻負手站在宮牆外,望著發黃的葉子從樹枝上飄落怔怔出神。冷風緩緩從他臉上刮過,好像在心頭劃過一道很淺而又深長的口子,無盡的悲涼與酸澀湧上來,白淨的臉龐浮現出一絲苦笑。

婚禮當天,普天同慶,舉國上下都張燈結彩,負責管理賀禮的官員收禮收得手都拿不動筷子了,王宮內院一片紅豔豔,道路上鋪著一條長長的紅毯。幾個宮人手握綁了大紅綢帶的鼓槌擂著大鼓,咚咚咚,咚咚咚。

嗩呐、鑼、鼓、笛等齊齊吹起,新娘穿著純衣纁袡,在幾個陪嫁宮女的陪伴下緩步走來。她步伐端莊持重,姿態優雅得體,一看就是接受過良好教養的。

百官跪下山呼萬歲。

裴策頭戴爵弁,身穿一襲玄端禮服,外搭緇衪纁裳,內配白絹單衣,纁韠赤履。他牽起那陌生女子的手,共上玉階,站立到高處。嗩呐、笛子等奏出賀喜的音樂,然而他已經聽不清那是何種歌曲了,隻是在尚儀的一聲聲宣布下和旁邊的人行交拜禮。禮儀繁雜,但每個動作務必要做到位,這不僅是給雲國一個交代,也是給天下人的交代。

人人都為裴策和邵紫祝福,可隻有裴策自己知道,他並不快樂。他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隻一味稀裏糊塗的做完,恨不得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從新娘身上移開,掃向了一道來賀喜的賓客中的齊避邪。

齊避邪從始至終低垂著眸,看不出臉上有什麼表情。裴策心裏升起一抹失望。

尚儀朝北麵跪下,奏稱:“禮畢,興。”

尚宮引裴策去了東房,脫下冕服,套上了一身家常衣裳。而邵紫也被帶入幄中,褪下了喜服。不一會,尚宮領著裴策去見新娘,示意負責服侍的兩名宮女,各伺候裴策和邵紫進食。

桌上擺了豆、籩、簋、籃、俎,還有紅棗、花生、桂圓、瓜子等,並一大盤蒸糕。對著桌上的一切,裴策隻覺難以下咽,隻象征性地嚼了一兩下蒸糕,便囫圇吞下。他壓根沒心思去瞧新娘的臉,隻哂笑。

沒有愛情的婚姻,不過是墳墓——但俗話說,美人鄉埋葬英雄誌,對他來說,沒有愛情的婚姻也是最安全的。他不能半途而廢,交杯酒、狂歡,一個都不能少。鄰國的探子可都看著呢!

兩個宮女小心翼翼地剪下裴策和邵紫的頭發,把兩綹發絲糾纏在一起。

裴策心中一酸,撇開眼。

一個宮女熟練地將發絲打成結,念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裴策沉下臉,他的婚事原本輪不到那些人指手畫腳,可是……罷,罷,為了她,他把一生的幸福都賠上吧。

“大王。”一聲輕喚。

裴策看過去,不知何時尚宮和兩個宮女已經出去了,隻剩下他和新娘二人。新娘的顴骨又高又寬,下巴如瓜子般尖,眉如遠山,黑眸瑩亮,鼻梁翹立,丹唇嬌小。粉麵羞澀,生輝的美目中卻藏有一種期待和懇求。

裴策微微一笑,心裏卻更冷更硬了。他仰起脖子,將杯中的合巹酒一飲而盡,而後重重地擱置在桌麵上。

沒關係,總有一天,她會落到他的手裏。

裴策在心裏自我安慰,料想難以割舍是真,逢場作戲也是真吧。

他又不自覺回望窗外,希冀會出現什麼清瘦的影子。可是並沒有。

裴策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大王,怎麼了嗎?”邵紫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裴策說著,下意識轉頭看她。

邵紫綻出笑容,妝容嫵媚的臉蛋宛若妖豔的風信子等待采擷。裴策伸手抱住她,她頭一歪,順勢枕在他的胸膛上,聽著那咚咚咚像擂鼓一樣的心跳。類似風信子的香味充盈進鼻孔,他不禁有些口幹舌燥,低下頭,望著那鮮紅欲滴的嘴唇,心裏好像有一隻爬蟲,一路爬到心房,酥酥麻麻的,迫不及待想要一親芳澤。

不知是合巹酒酒性太強,許是房中合歡香味道過濃,裴策頭昏昏沉沉的,終於耐不出,顫著手褪去她的衣服,咬住她的一瓣耳垂舔舐,懷中人一陣輕顫,放倒在床上,傾身壓上去。

紅燭滴淚,火苗搖曳,燈影幢幢,床腳搖晃。

翌日清晨,兩條腿上綁了紅綢帶的喜鵲在枝頭上叫個不停,貼在樹上的紅色紙葉子隨風搖曳,照樣從高牆那一頭斜斜照過來,映照得庭院如新房一般紅火,然而,總有一小角落始終黑暗。落葉無人打掃,十分寧靜。

邵紫醒來,見著眼前旖旎景象,麵頰微微發燙,眼神卻很清明,然而她轉頭看見坐在床沿的半個背影時,又是愣住了。

裴策默默無言,不知道是不是陰天光線暗的緣故,他的臉顯得很蒼白。他下床,迅速穿上衣服,遮住了大片春光。

她看向血腥濃重的床單,臉上有一抹羞澀,見他有離開的舉動,她思索了下,溫柔地從後麵纏出兩條章魚觸手似的柔荑抱住他:“大王……”

裴策轉頭,臉上帶著一夜奮戰的疲憊,態度卻是冷漠:“孤還有要事做處理,等空了再來找你。”

邵紫心裏一空,慢慢地點頭:“臣妾知道了。臣妾……給大王更衣吧。”

不過片刻,裴策推門走出,神情有點煩躁,雙眼卻是固執的望著前方。

天降大雪,裴策微服出宮,去了齊避邪的住宅。看門的小廝一見著他和同樣打扮成平民的萬邊,正要詢問,萬邊已經示出了一個腰牌,小廝瞳仁一縮,裴策說:“不用通報,孤直接見齊先生。”

小廝不敢阻攔,放任兩人進去,又瞅瞅外麵看似普通的馬車和隨從,心裏卻十分忐忑,急張拘諸。

裴策到得庭院時,恰好見到齊避邪孤身一人佇立在廊下,望著空中撒鹽般的飛雪,神情若有所思。她仍舊是男子裝束,卻披了一件淺灰暗繡鹿紋鬥篷,圍著白狐毛的兜帽子罩在頭上,飛雪落在她的臉,映沉出白瓷似的光澤。

這場景,仿佛是一幅畫,裴策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衝散了這超脫世俗的靜美。然而齊避邪注意到了他,身形微微一動,他隻得輕輕一笑,回頭對萬邊說:“把東西給孤。”

萬邊將捧在手中的披風交給了裴策。裴策拿了披風走過去,齊避邪早已跪下道:“臣見過大王,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避邪,快起身吧。”他走上前:“孤出來走走,想到上卿府就在附近,便過來看看你。”又將披風遞前。

齊避邪忙道:“大王,這是……”

“左右沒帶什麼,這件披風是老早就想給你的,可以擋風禦寒,你……日後要是到了外麵指揮作戰,也可以穿戴。”

齊避邪忙稱謝,轉身叫屋內的采玉出來,把披風放到他手上。

齊避邪又迅疾回身,望著裴策:“大王,外麵天寒,臣在屋內弄了火爐,不如進來烤烤火吧。”

裴策還想伸出的手一頓,然後慢慢縮了回來,強笑道:“也好。”他跟著齊避邪進了屋中,心裏卻道:願孤所付出的,可以捂暖你一整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