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此非昨夜(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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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15�\u001a白菘、黃卷、幹菜等做成的簡單小菜擺了一桌,正中央放著唯一的葷菜——東坡肉,看著有點寒酸。齊避邪笑道:“不知大王要來,隻有這些小菜,大王權且借此充饑,臣適才已叫博約去酒樓買好菜了。”

裴策飛快掃視了一圈屋子,默默記在心裏,聽得齊避邪說完,忙道:“無須這般麻煩,孤來時已用過飯,隨便吃點便是……而且孤在宮中吃慣了山珍海味,難得有機會品嚐一下這些食物,正求之不得呢。”他持起一雙木箸——因不是常用的銀筷,覺著很輕,有點不大習慣。他不大利索地夾起一塊東坡肉,放進嘴中,細細咀嚼,劍眉蹙起:“孤沒想到,避邪竟吃得這般清淡。”

齊避邪笑道:“臣從小吃慣了山肴野蔌,喜歡一些清淡的食物。”

裴策見齊避邪幹站著,道:“你們也別站著了,都過來吃吧。”

齊避邪便和采玉坐下,盡可能地放輕吃東西的聲音。

裴策似乎沒什麼胃口,隻吃了幾個菜,喝了幾口酒,筷子就在手中不動了,隻以一雙清潤深邃的明眸默默注視齊避邪,薄唇微抿,似有話要說。

然而齊避邪低頭吃著菜,並沒有察覺。

“避……咳,”裴策長而微卷的睫毛緩緩垂下,遮掩眼底的一陣情緒波動,半晌抬起眸,開口說道,“避邪,有沒有什麼要對孤說的嗎?”

齊避邪疑惑地抬頭看裴策,見他的神情與以往大不相同,略一沉思,道:“臣沒有什麼想說的啊。”

“真的……沒有什麼要問孤的嗎?”裴策眉宇凝緊了幾分。

齊避邪黛眉蹙了蹙,神情隱在一片陰影下。她仔細回憶自己最近是否有過給他暗示,可細細回想,並沒有什麼。

采玉含著幾分緊張地看她,隻聽得道:“大王,臣確實沒有什麼要說的啊。”

“這樣嗎,”裴策劍眉漸漸下垂,臉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神情已見頹廢之色,“罷了。想來孤今日找你,你也是不能意會的了。”

“你說什麼?”

掛滿大紅綢緞的房間內,邵紫尖細的嗓音格外響亮刺耳。紅漆紗籠冠下一頭烏發披垂,嬌嫩的臉上隱隱發燙,可她麵上的表情卻扭曲得可怕,帕子被隱隱顫抖的手緊攥起一道道深深的褶皺。

一個南瓜髻宮女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奴婢親耳聽見,大王去了齊上卿府。”

“咚!”春凳被踢翻在地,邵紫豁然起身,激動道:“大王對國事操壞了心,偶爾找齊上卿談論也是有的事,你不要聽風就是雨。還有,適才所說你都不可說出去,隻作不知,若是讓我聽到點風聲,可有你果子吃的!”

“是!”南瓜髻宮女一磕頭,很快被邵紫趕出屋去了。

邵紫這才筋疲力盡地倒在床榻上,靜靜地坐著,好半晌,緩緩轉過臉,看向了芙蓉帳上繡著的並蒂蓮,隻覺莫名諷刺。

關於齊避邪是女子的事,早在不久前就傳遍了各國,邵紫來齊國前也有所耳聞。她起初對此表示不屑——她是極其看不起一個拋頭露麵混在男人堆裏的女子的,但如今見裴策在與她圓房的第二天早上就急急去找那女人,這可就不大一樣了。

她初來乍到,對這裏還很陌生,也不清楚他倆人的關係。一想到早上裴策的神情,她的心就緊張不安起來。

邵紫的擔心並不無道理,裴策從齊避邪宅中出來後,便去了紫奉君府。

裴觀讓祁安取來一塊茶餅,用茶槌和茶碾將其碾至成粉末,又拿羅篩篩了幾次,倒入茶盒中。祁安撮了指甲蓋大小的茶粉到盞中,侯湯,把杯盞烤熱,調膏後七次注水,再握茶筅攪動,直至見到茶末上浮, 弄得滿盞“雪花”,才將其倒入茶托裏。

祁安托著茶盤,近身奉送到裴觀和裴策手邊,裴觀接過一杯放在桌上,看向裴策,半開玩笑道:“大王燕爾新婚,怎麼有空這時來找臣了?”

“王叔,”裴策看著裴觀的臉,猶猶豫豫地開口,“孤近來遇上一件事,不知如何排解。”

裴觀道:“竟還有讓我王煩憂的事?大王請講,臣洗耳恭聽,雖然不一定有意見,但可以說說臣的看法。”

裴策一歎氣,緩緩道:“王叔也知道,孤昨日成婚,可是孤心裏已有了人。孤極心悅那女子,隻是她似乎至今也沒有發現孤的心意,孤想告訴她,可是又擔心她拒絕。”

裴觀詫異道:“天下還會有拒絕大王的女子嗎?大王喜歡什麼樣的女子,納來便是,為何還……”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像庸脂俗粉那樣目光短淺,也不像凡夫俗子那樣貪金慕權。她勇敢獨立,聰明果斷,遇到事情從容不迫,還總能想出好主意來解決困難。她給孤解決了許多難題,解決了不少麻煩,是孤坐在這位子上以來,最不可缺少的人之一。”裴策神色有些落寞。

裴觀細細端詳了裴策片刻,稍加思索,脫口問道:“敢問大王,你說的那人,莫不是齊避邪?”

裴策目光一凜,炯炯望著裴觀。

裴觀麵色晦暗。

是了,也隻有那個敢扮作男裝,指揮千軍萬馬奮勇殺敵的上卿,才能稱得上裴策口中不一般的女子,也難怪裴策會被吸引。裴觀回憶裴策近來瞧齊避邪的眼神,當時覺得有些不大對,如今這麼一想,倒是說得通了。他現在光是看那眼神,就能斷定裴策有多喜歡那個人了。

琢磨了會兒,裴觀又問道:“大王當真喜歡上齊避邪了?”

裴策的臉色有些微僵固,沉默片刻,才說:“大、大概是。”又緊聲問道:“王叔怎麼看出來了?”

裴觀無奈笑著回:“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裴策眼瞳睜大,驚駭之色難得表露在臉上。他怔了片刻,突然又沉默地低下頭,就在裴觀以為他無話說了的時候,裴策突然抬起臉,綻放出一個苦澀卻又令人心疼的笑容,這一笑,仿佛秋天即將凋謝的花也沒如此淒美哀涼。裴策轉頭,像是凝視著旁邊的屏風,又像是在看一片虛無,點頭說:“是啊!孤的心裏,住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