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此非昨夜(3 / 3)

裴策道:“一件披風罷了,不值多少,又有什麼好珍藏不珍藏的。孤送你的,橫豎就是你的了,放心大膽穿便是。”頓了頓,又好似自言自語道:“覃王也給他的相國送過不少裘衣大氅。”

齊避邪依然微笑,眉心卻是不經意一跳。

正在此時,後麵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裴策扭頭,見到燈火闌珊處,一個披著青色大氅的男子緩緩走來,他的帶子上係了一個銀色琵琶梳。

裴策目光一凝,緊緊盯著采玉,又聽得附近的女子說笑聲,越來越近,空中也漸漸飄來一股脂粉味。裴策皺起眉,轉頭對齊避邪勉強笑道:“孤忽然想起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齊避邪也道了一句,對裴策行禮。裴策轉過身,走了幾步,眼底卻滲出一片黯然和落寞,他心裏道:哪裏是不願示人,無非是不喜歡吧。

雲國唐府,漫天的煙火,映亮了半邊蒼穹。歇侯獨自在靠近圍牆的樹下,仰頭望著較遠處熱熱鬧鬧的,燈火通明的屋子,隻覺自己與那裏格格不入。

她站了好一會兒,估摸這時候去宮裏赴宴的唐建差不多該回來了,便撣了撣身上一點灰塵也沒有的白毛披風,誰知剛邁出一步,就聽得側邊圍牆上一個窸窣之響,驚得她回頭一看,卻見七彩煙火下,一個白衣身影從牆頭一躍而下,仿佛白鶴展翅般,在半空中掠過一個雪白色的弧度,落至她的旁邊。那人長身玉立,宛若一尊玉像,右手折扇一甩,敞在胸前。

歇侯又驚又慌地瞪大了眼,嘴唇哆嗦著,吐出不甚清晰的字:“太……太子殿下?!”

“怎麼,不歡迎我?”

“歇侯不敢!” 歇侯沒來由地心裏一跳,低頭掩飾眼底的惶恐,對著邵宮規規矩矩行禮:“隻是很久沒見到殿下,不知殿下今晚突然駕到,有點不知所措。”

邵宮上下打量歇侯一番,臉帶詭異的笑:“歇侯,你似乎變化不少。”

歇侯身子一僵。

邵宮含笑扇了扇子,似乎覺著有點冷,又停住不扇了,道:“我是想著你有三個月沒給我遞消息了,生怕你有什麼閃失,就趁這時候過來看看。”他掃視了一圈院落,兀自冷笑:“唐家的守衛也不過如此。”

歇侯臉上流出一把冷汗,害怕地偷看了一眼邵宮,低聲說:“最近唐府裏沒什麼事情,唐建也時常在書房裏看書,不大走動,奴婢沒找著什麼線索,不敢隨便拿一些瑣事搪塞殿下。”

“你倒還乖覺,會為我著想。”邵宮輕笑一聲,然而,頃刻間,臉色又冷了下去:“不過你到底是為我著想,還是為唐建著想呢?”

歇侯駭然道:“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邵宮低笑了下,說:“歇侯,在我眼裏,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個時候,就不要裝傻了。”

歇侯抿著唇:“歇侯實在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就直說了。歇侯,你是從什麼時候起,就背叛我了?”

歇侯臉色煞白:“殿下,歇侯怎麼敢……怎麼敢背叛您呢?”她見邵宮看著她不語,又道:“殿下是歇侯的救命恩人,是歇侯的再生父母,歇侯就是粉身碎骨也忘不了殿下的情誼,歇侯又怎麼敢……怎麼敢背叛殿下呢?”說著,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地凝視他。

邵宮歎息一聲,合攏了扇子,用一頭扇柄挑起她的下巴,聲線清沉而又魅惑,還隱含威脅性的冷厲:“歇侯啊歇侯,你這招糊弄唐建也就罷了,怎麼還好拿到我這來。你覺得我是那種見女人示弱就會心軟的人嗎?”

歇侯心中一涼,不及答話,就聽邵宮道:“我有點好奇,他到底是怎麼說服你的,居然反過來站在他這一邊。哈,別說你三個月沒給我送消息,就是一年不送,我也不會在意——我注意的是,這幾年來,你送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似乎不再像開端時那樣認真了。意識到這一點,我最先懷疑的是,他會不會發現了你的身份,但我認識的他一直都是死腦筋的,如果他知道你是我身邊的宮女,一定不會容許你繼續留在總督府。我就猜到了另一種可能,他想反過來利用你對付我,但是不久我又否決了這想法。唐建這個人做事講究光明磊落,不屑做這些事的。所以,我猜想是不是還有一種可能。”

他把扇柄挪開,還沒等她緩口氣,就突然近身:“他碰過你嗎?”

歇侯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反應激烈道:“唐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哪知邵宮笑得更詭異了:“我不過隨便問一句,你就這麼急著為他說話?還唐公子,叫得挺順口,看來你們關係很親密啊。你才跟了他多久,就想著背叛我了?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哈,我沒猜過,你愛上了唐建?”

歇侯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涼的水,身體到心底都是冰涼一片。

而邵宮依舊不依不饒,語氣也更為強硬。他步步緊逼:“說,你是不是愛上唐建了?我養了你五年,竟還比不過他收容你五個月!真是可笑。你不會不知道這世上有三種和我有關的人,注定活不長吧?——一是羞辱我的人,二是欺瞞我的人,三是背叛我的人。”

歇侯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下。

“你知道唐建是什麼人嗎?他要娶的是一位地位和身份都配得上他的妻子,你是什麼人,還癡心妄想做總督夫人不成?歇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你就是做的太多,也不可能和他長久在一起。施瑰郡主心儀他兩年,隻待及笄了,珩王便向唐家提親。你到那時又能在哪兒?倒是我,等解決掉唐建後,會給你安排一個新身份,尋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你仔細想想,是要知足常樂地歡度餘生呢,還是不自量力地飛蛾撲火?”

他見歇侯麵色有痛苦的掙紮之色,便湊到她左耳邊,輕輕道:“要是他知道你一直在欺騙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不知會作何感想?”

歇侯身子一震,神情痛苦,卻看到邵宮直起身子,無情地轉過背影:“今晚我來,不過是提醒你一句,是要繼續為我謀事,還是做一個沒了價值的婢女。你自己考慮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