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冷笑道:“我看她騎著鹿,倒是挺洋洋得意。古有宋太宗坐驢車,今有齊上卿騎花鹿,真是讓老夫刮目相看。哦,原不該這麼說的,她齊避邪何德何能,哪裏比得上宋太宗!她不過是學畢再遇學傻了,還什麼懸羊擊鼓,嗬,真是笑死人。”
齊避邪在到達宮門前就告別了梅花鹿,被裴策的轎子送回到宅中後,摸了摸身上,沒一點銀兩,那抬轎的幾人卻向齊避邪溫和一笑,沒要一文錢,就告辭回去了。齊避邪麵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逝,轉身進門,院子裏沒什麼人,她徑直走向屋子,伸手一推,欲雪正端著一盤糕點,轉頭看見齊避邪時,頓時愣住。手中一鬆,盤子落在地上,發出響聲,和糕餅一起摔得粉碎。
“阿雪,發生什麼事了?”屋後的簾子被掀開,欲雨從裏內走了出來,見欲雪木頭人似的呆站著,麵色猶疑,一扭頭,見著來人,倒吸一口氣。
“哎呀,怎麼了啊?”博約麵色發慌地出來,“一個個都怎麼了,愣成這樣。”一看到齊避邪,也愣在了原地。
欲雨熱淚盈眶,最先迎上去:“大人,你……回來了?”
齊避邪頷首,望了望四周:“采玉呢?”
欲雪垂下臉,欲雨揩了眼淚,道:“采玉適才出去了,應該不久就回來。大人,你能回來真好,奴婢以為你……”
“大人!……”博約還沒說完,齊避邪就聽見背後一陣腳步聲,而後,那跫音滯住了。她心裏猜到了是誰,轉過頭去,見到身後那青衣男子時,心裏一疼——他的臉憔悴了許多,下巴像裴策那樣長出了青色的胡茬——不過采玉更短一些。
齊避邪的眼眶濕潤了,三步並兩步上前——傷口被撕扯帶來的疼痛仿佛也變得麻木,她激動地抱住采玉,哽咽著問道:“采玉,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放開他,看清他比劃的動作。他的動作很慢,看她的眼神很專注又溫柔:我在三天前回來。那天我記得你帶我逃出來,但沒多久就昏了過去。醒來時看到你在身旁,想給你找吃的,可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像是覃國人,要搜山,我怕你被發現,就把他們引開。
齊避邪潸然淚下:“你怎麼這麼傻……”
采玉一震,臉色更加慌張,還有些無措,他在身上找來找去,摸出一塊青色帕子,給她拭淚,比劃道:我受了傷,沒能逃脫,被他們逮住,帶去見他們的元帥。但是元帥救了我,還給我療傷。
齊避邪知道采玉說的元帥是伍瓊。
采玉又比劃:他給我看了一塊玉佩,問我是否認識這玉佩,我說不認識,他卻塞給我,要我收著,說以後可以拿著這個到覃國找他。
采玉從懷裏掏出一塊以暗淡紅繩係著的玉佩給齊避邪看。這玉佩上刻了五條線,背後雕著一隻奇獸。
齊避邪低頭一看,道:“如果我沒記錯,這似乎是琅簷郡的標誌,五條線,莫非——是琅簷郡的伍家?”她抬頭看著采玉的臉,那清逸的臉龐越看越和伍瓊的臉有幾分相似。
采玉緘默無言。
齊避邪盯著他的臉,她把玉佩還給采玉:“伍瓊對你另眼相看,這背後的原因我不大敢猜,隻是……”她把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現在隻怕不是時候。
下午,雅姬和醇姬從禦花園裏出來,身後跟著幾個宮女。雅姬滿臉倨傲,肆無忌憚道:“瞧那個齊避邪,姿色不過爾爾,怎麼就討了大王喜歡呢?”
醇姬幫腔說:“不過是靠扮男裝博人眼球,妄圖吸引大王的注意罷了,她就是再聰明有什麼用,上蓮之戰還不是敗了——而且,後宮從不缺聰明的女人。”
她們正說著,看到前方走來的人都愣住,萬萬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
雅姬抿了唇,又扯出冷笑:“喲,這不是齊大人嗎,怎麼不和那群漢子去打仗,在這裏做閑散姿態?”
“齊大人在戰中受傷,快掉了半天命呢,要休養好一陣子,怎麼這時候在宮中走動,是要去見大王嗎?”醇姬道。
話音一落,雅姬的眸底溢出一絲恨意。
然而,不遠處傳來清悅的一聲,如澆了一桶冰水到雅姬和醇姬的天靈蓋:“齊上卿傷勢未愈來到宮中,不是為了政事還是什麼。”
雅姬是牛平的胞妹,她深知裴客在家裏就不喜有人叫後者“牛夫人”或“嫂子”,隻以 “長公主”稱呼。
雅姬左右看了看,有意賣弄突顯自己和裴客的關係,故作驚訝道:“姐姐?”
裴客聽了,猛然轉過頭,盯著雅姬冷笑:“姐姐?誰是你姐姐,我可是齊國長公主,王兄何時又多了一個妹妹?你不要以為你哥哥尚了我,就能別亂攀親戚。我告訴你,沒那個便宜!”她胸口上下起伏,似氣得不輕。
雅姬臉色一白。
醇姬瞅見情況不對,連忙說好話圓場。
裴客冷冷一哼,睨了眼齊避邪,道:“齊上卿能在戰亂中能保得性命,那是她的本事,換了把你們丟到旮旯裏,怕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回來!”她一甩頭,發釵的流蘇打到了雅姬的臉。
雅姬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她心中滿是不甘和疑惑,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裴客一向和齊避邪不睦嗎,為什麼她會突然出現給齊避邪出頭?
雅姬和醇姬到底得罪不起裴客,裴客同齊避邪一道離開後,走了一段路,看了下左右,跟著的宮女都識趣地退下。裴客這才惡狠狠地對齊避邪說:“喂,我可不是同情你才幫你的,我是看不慣這些嘴碎的人!”
齊避邪淡淡一笑,施了一禮道:“臣多謝長公主替臣解圍。”
裴客有些別扭地轉過臉,但又偷偷瞟了下齊避邪:“喂,那個……你的傷好了嗎?”
齊避邪頷首:“太醫給臣開了藥,傷口已好了不少。”
裴客皺眉道:“要是缺少什麼,你可以跟我……我王兄說。你的傷可不能耽擱著——齊國的兵將還等著你出奇劃計呢!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腦袋……金貴著,要是磕破了點兒皮,我們齊國可能就損失一塊土地!”
齊避邪笑道:“承蒙長公主關心,臣一定會養好傷勢,為國出力。”頓了頓,又道:“臣傷的是腿,不是腦袋,長公主盡可放心。”
裴客瞪著她:“都受傷了還有空和我頂嘴,看來你的腦袋還真沒問題啊。”
“長公主說的是。”齊避邪極力忍住笑。
裴客跺了跺腳,叫回宮女們,氣衝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