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廣袤的中華大地上,不屈不撓的中國人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向前進!在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的持久方略中,國民政府終於盼到了世界反法西斯國家國際援助。1941年,美國飛行教練陳納德率美國退伍軍人誌願航空隊來到中國支援抗日。太平洋戰爭爆發,美、英、蘇、中終於締結為世界反法西斯聯盟的盟友。舉國上下打敗鬼子的信心倍增。中國遠征軍十萬大軍屯於滇緬邊界,隨時準備跨境作戰。但中華民族最終要戰勝窮凶極惡的敵人,必定還將要付諸艱苦卓絕的努力和巨大的犧牲。
明天就是一九四二年元旦了。真槍實彈的繁重操練終於結束,世唯和同學們爭先恐後湧入食堂就餐。雖說昆明人口陡增,財政拮據,日子過得艱難。今年最後的一頓晚餐,警務學校還是給饑腸轆轆的小夥們多少加了些許油渾,油汪汪的回鍋肉加上香噴噴的茄子餷使人垂涎欲滴……大家好心情地享受著美味,吃得熱火朝天、風卷殘雲,連大鋁鍋裏的苦菜湯也都喝得一滴不剩。今年的元旦對於昆明人來說尤其值得慶賀。聖誕節之前,塗著鯊魚利齒的美國“飛虎隊”戰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昆明上空重挫日本轟炸機,首戰告捷令人振奮;當然聖誕節也是美國同盟者到來後,昆明人才友好地認可的。
另外,隔岸觀火的美國人終因遭遇珍珠港重創,而咬牙切齒對野心膨脹喪失理智日本宣戰。羅斯福總統義憤填膺坐著輪椅向全世界發表了演說:“美國人民將一定要以自己的正義力量贏得絕對的勝利!”這對於中國人民來說,何嚐不為之歡欣鼓舞。
除了這些,世唯最為開心的還有,表妹夢兒約他參加今晚在西南聯大舉行的晚會,主題為昆明學生迎新年暨為遠征軍壯行。現今在雲大附中就讀高中的夢兒,應聯大學生會邀請成為晚會的女主持嘉賓。世唯在雲大附中的三年間,眼睜睜地看著日本飛機狂轟濫炸中,壯麗堅實的會澤樓被掀飛了樓頂,悠久的致公堂坍塌,科學館也成為廢墟……聯大的土牆茅草校舍更是幾經燒毀、垮塌重建,孤傲屹立於荒蕪之間儼然一派峭峻風骨。這場晚會在聯大校園空曠的野地裏舉行,自然是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世唯從少年時就極其注重儀表,這可能是源於母親沁蘭無微不至的整潔。不久前的某一日,他在和表妹夢兒兩小無猜的耳鬢廝磨間,突然發現夢兒如此嬌豔可人令他傾心。從那天起他發自內心不能在表妹的光彩中遜色。直覺使他頓悟之前夢兒對他無緣無故的糾纏,無疑是對他情有獨鍾的任性。於是,他心中又多了份幻想和牽掛,而且是前所未有朦朧的渴望。
少年的心奔放而熱情,費了好大的功夫,世唯才買著了一捧粉嫩的冬櫻花,當他神采飛揚來到西南聯大的校門口,老遠看見俊兒和萍兒已在門口候著他了。這舅父家的兩兄妹,當年受了大姨媽家子佩的鼓動,非聯大附中不讀,現今哥哥讀著高中、妹妹讀初中。萍兒告知世唯,夢兒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就忙著妝扮去了,今晚定會有人神魂顛倒。萍兒年幼卻心智成熟,似乎已經看穿表姐夢兒蠢蠢萌動的少女情懷。
聯大校園裏較為平整的場子上,用木板搭了座簡易的舞台,上麵平平整整鋪了麻席,擺放好了喇叭、音箱; 滿園用竹竿紮成的架子,懸掛起串串炫目燦爛的霓虹燈。挑了幾處空曠的土地堆了高高的幹柴垛子,是為篝火舞會準備的柴火。夜幕降臨,學生們從四麵八方陸陸續續聚攏來,繁星閃爍的夜空下人潮湧動,在場的學生們都沉浸在興高采烈、熱情洋溢氛圍裏。在戰火紛飛的艱苦歲月裏,少男、少女們這般歡樂的聚會是何等奢侈和珍貴。
舞台上的夢兒穿了一襲潔白過膝的禮服紗裙,霓彩中美麗而神秘,有如童話裏的公主。萍兒在耳邊告訴世唯,禮服是青青姑姑當年出國時未曾帶走的,稍做打理即閃亮登場; 和夢兒一起主持節目的男同學是西南聯大的學生吳天翔,和表哥子佩是同學。梅貽琦校長親臨致辭,使人潮驟然鼎沸狂熱……《七子之歌》訴不盡切膚之痛中驀然悲壯……熱血同心的青年們唱起聯大的校歌“萬裏長征,辭卻了五朝宮闕,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絕徼移栽楨幹質,九州遍灑黎元血。盡笳吹,弦誦在山城,情彌切。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須人傑。便一成三戶,壯懷難折。多難殷憂新國運,動心忍性希前哲。待驅除倭寇,複神京,還燕碣。”歌聲悲壯鏗鏘,久久回蕩……
篝火燃起來了,冬日灼灼火光把遍體鱗傷的荒蕪校園帶入了少男、少女們所憧憬的詩意和夢幻。月華婆娑、火苗跳躍,夢兒飄然若仙來到近前,徑自優雅地把那捧寒冬裏的鮮花攬入懷中,自然而然挽起世唯的胳膊巧笑嫣然。她把身後玉樹臨風的吳天翔介紹給世唯兄妹,世唯和吳天翔握手致意,相視間勢均力敵油然惺惺相惜;萍兒直言從表哥子佩那裏聽過吳大哥的些許軼事,久仰其名;吳善言辭即說出,今日認識夢兒和萍兒,是邂逅彙集天下鍾靈秀氣的姐妹倆;這時人群裏擠出子佩,煞有介事地接住了話端,說可惜家族裏隻盛產男娃,少了姑娘。吳爽朗笑道,正好,保家衛國派上用場了!於是,今晚子佩才透露,他和吳天翔已應征入伍遠征軍。夢兒看看夜空,有些向往有些惆悵,如果都要去打鬼子,我豈能作壁上觀!袁淩去年高中畢業考了空軍軍官學校,所以夢兒抬頭看見天空時便會想起哥哥。
夢幻般旋律奏響,大家起舞翩躚,花季年齡難免多情浪漫。繁星燦爛的夜空,幽深莫測,流星悠然劃過的瞬間,夢兒虔誠地訴說著期盼,和平、幸福快些到來吧!篝火熊熊的校園雜草叢生,鄉野芬芳賦予隨意而安的忘情自由……夢兒和世唯在星空下、曠野中旋轉、追逐、奔跑、縱情呼喊……
太陽快要落山時,義珍和另外兩個女孩才帶著滿身疲憊和饑餓,拖著一雙腫脹腿腳下了火車,西安車站應該是新建的,突兀漂亮美觀。火車在延綿疊嶂的黃土山脈間緩慢爬行了一天一夜才抵達目的地。三個女孩激動不已,找了一家人頭攢動的羊肉麵館,會心地吃下一碗熱騰騰的湯麵。春天的暮靄中,她們心滿意足地在千年古都興奮地東張西望溜達著。然而女孩們並非漫無目的,隨意談笑間,女孩們其實神經警覺窺探著目標。位於五星街南教堂Mary診所裏的珍妮護士,便是她們此行的聯絡人。三年多來穿梭於槍林彈雨磨煉出的生存自衛能力,使得女孩們具有同齡人無可匹敵的膽識和超群意誌。三個女孩是在六十軍戰地醫院裏認識洪軍醫的。就是在博學多才的洪軍醫那裏,女孩們知道了共產主義為著全人類的解放。傳說陝西延安蠻荒中有中華民族始祖黃帝軒轅氏的陵墓,絢瀾多彩的黃炎文化由此發祥而傳承。珍妮護士是洪軍醫的遠房表妹,她能幫助義珍三人到達夢寐以求的延安聖地,尋找到能改變中國命運的偉大共產黨。
在湍急的渭河邊,她們看見穹蒼下一望無際如火如荼的罌粟花,鋪天蓋地的滿目黃沙尤呈現出猝不及防的震撼和黃天厚土侵蝕的力量。擺渡人紮著白羊肚毛巾,嘹亮的信天遊裏唱的是愛死人的《藍花花》。地勢漸行愈見險峻陡峭,三個女孩在這個結實年青的當地農民小夥帶領下,在鬼斧神工塑出奇幻景致的黃土丘壑中行進,經曆著蒼茫雲霧間徒步穿越亙古神話的激蕩。義珍三人有著艱苦行軍的經驗,行囊背著充足的飲水和幹糧,穿上橡膠底鞋、打起綁腿。十七八歲的少女如此堅韌、健碩,怎不令身體力行的小夥子刮目相看、嘖嘖稱道。曉行夜宿三天後,在峭壁的盡頭,延河水奔流的山穀間,霍然出現青青的麥田和山丹丹花開紅豔豔。一排排蜂巢似的窯洞嵌在黃土高坡風雨無晦的崖麵,風沙撲麵的初春,崖壁上黑色的大字依舊醒目。
“中國革命萬歲!”
“中國共產黨萬歲!”
“中國紅軍萬歲!”
義珍三人歡呼雀躍,她們頂禮膜拜終於來到了神聖的延安。
1942年3月1日,受製於英國綏靖策略阻滯,滿腔熱血、待命已久的中國遠征一路軍終於踏上出國征程。不幸入緬途中仰光已經失陷,英國軍隊丟盔棄甲潰退,有利戰機盡失。遠征軍出師未捷,同古失守,戰局慘烈陷入絕地,繼而臘戍倉皇失守,致使慘不忍睹的潰敗頃刻間如山洪暴發,一發不可收……國門洞開無力回天,孤軍突圍的戴安瀾將軍以身殉國。滇西於潰不成軍恐慌中淪陷,日本侵略者如狼似虎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