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唯再度舉酒賀創辦建新小學之榮耀。澍生哈哈笑道:“民族興衰,文明維係;國之強弱,科學攸關。辦學為的是未來之國強民富,何況自家的女兒也受益其中,更何樂而不為之!”胖嘟嘟的圓圓,眉眼和澍生神似,乖巧可心地抱著父親的脖子,嗲嗲地撒嬌感謝父親,澍生中年得女,寵之愛之自不必說。
天色漸晚,澍生起身回城東宅院。問圓圓可想隨行,圓圓抬眼看沁蘭不予置否的神情,即乖巧揮手和父親告別。
世唯送著父親到了德勝橋頭,澍生叮囑他回昆後好生讀書完成學業。世唯轉回後才發現父親曾經終日不離身的中正劍,掛在書房牆上。古銅色的劍柄和劍鞘幽暗鋥亮,花紋和字跡磨得溜滑,刀刃鋒利,劍身輕巧。也許是感知這把匕首似的劍,曾經被馳騁沙場父親所佩戴,握在手裏便覺得帶些寒氣。
這時沁蘭把屋裏屋外收拾完,看到世唯和圓圓拿著劍把玩。就微笑著說:“你們父親這把心心念念的寶貝劍,掛在此處可是作了鎮宅之寶。”
原來自從集燕堂裏住的人家多了,難免嘈雜擁擠。澍生又幾番勸說宛如、沁蘭一並隨他到城東宅院居住。結果宛如和沁蘭均鐵了心要守在這家傳的會館之中。半百之年的澍生,常有傷痛不適。國難當頭,時任政府參事不省心不說,同鄉商會的事更得操心。沁蘭知那城東宅院,亭台流水、寬敞氣派。澍生休養應酬也才稱心。就反倒讓澍生安心在城東居留靜養,少些奔波。她會盡心侍奉照應年邁的宛如。抗戰未捷澍生卸任警備司令,那時正值失意落寞之際,取下佩劍隨意棄之於書房,沁蘭見了便將其端端正正掛於書房之中,稱陽剛之寶物能辟邪消災,以勸慰澍生釋懷。
1944年5月,中國遠征軍強渡怒江,抗日戰爭滇西大反攻打響。英勇的遠征軍和淳樸的滇西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犧牲,與日本侵略者展開驚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戰爭,烽火漫漫、肉搏紛紛……血滿城垣、殺身成仁……9月遠征軍收複騰衝;至11月經過近半年的鏖戰,龍陵大捷;1945年1月遠征軍攻克德宏畹町,把侵略者徹底逐出國門,曾經淪陷慘遭蹂躪的美麗滇西終於重回祖國。悲壯蒼涼的國殤園,碧血千秋,天地正氣!猩紅的木棉以英雄的姿態、壯士的風骨佇立於黑浪滔天的怒江崖岸之巔,迎接著這個燃燒著的春天。
早春的翠湖帶著輕寒,然而“春寒能作底,已被柳條欺”。柔弱的柳枝茸著青綠嫩芽,嬌羞桃花、杏花含苞欲出,乍隱乍現試探著春天的來臨。此刻的昆明民眾對抗戰勝利渴望,完全成了一種迫不及待的情懷,激動興奮之外就是對為之流血犧牲勇士的悲悼和緬懷。在這個除夕前周末的拂曉,成千上萬的昆明人士聚集翠湖悲痛吊念逝去的英靈。在這春寒淒清中素衣、素束、素絹……一曲哀婉的“翠湖春曉”召喚著緩緩蘇醒的盎然生機……
勝利對於國人來說是何等沉痛的幸福,笑容裏儼然浸透著悲憤。
參加完紀念儀式,世唯滿懷心傷,患得患失間回到了家。夢兒已然逝去,終究不再回來了……走到屋門口見家裏來了客人,圓圓跑出來牽了他的手:“哥哥,大姐姐打日本鬼子回來了!”
世唯點頭致意,眼前的女孩似乎和夢兒年紀相仿,白裏透紅的肌膚,中等身材、容貌端莊。
女孩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世唯哥哥,我叫義珍。”
世唯聽過這個名字,義珍曾經是集燕堂裏母親教過的好學生。一旁的母親笑容難得那麼舒心,顯然對於這女孩的到來,母親盼望已久。
“世唯,你知道嗎?義珍可稱得上是花木蘭啊,當年跟隨盧漢軍長出征抗日。如今終於回來了。”
女孩全身上下煥發了活力和陽光,讓人覺得暖暖的。世唯聽了母親對她的介紹,不由心生敬意:“義珍,真敬佩你那麼勇敢!巾幗不讓須眉!”
義珍爽朗一笑:“謝謝哥哥稱讚!中華民族隻要團結起來同仇敵愾,就能戰勝敵人!”
義珍說著就要告辭,沁蘭千般挽留,想招待她吃頓午飯。義珍卻坦率告知,除夕將近家人等著她。沁蘭會意年關將至義珍家裏大事小事肯定少不了她的,就囑咐她閑時一定再來。
義珍走後,沁蘭細看她織與自己的毛衫,一針一線精致漂亮,感動地對這個姑娘讚不絕口!
同年入夏捷報再傳,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國軍隊進駐仰光,緬甸大反玫取得最終的勝利!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經過8年艱苦卓絕的苦戰,中國抗日戰爭終於取得全麵勝利!正義與邪惡的對決,終究歸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勝利終於來了,澍生的老娘宛如也放了心。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到來,那日清早就讓沁蘭幫她洗浴更衣,然後滴水不進、靜靜躺著,隻說讓唐仁祥去把澍生叫來。澍生來到時,她閉著眼,嘴角動了動,拍拍兒子的手就落了氣。常言道,有堅毅的母親才有強悍的兒子。宛如對待沁蘭也不失大氣,婆媳相處多年,沁蘭與她從未有過生分齟齬。宛如安葬於富民沙朗宗族墓園。
宛如走在處暑之前。“人壽不如山,年光忽於水。”處暑到了,隨之而來的將是涼爽和涼爽後麵的收獲。澍生想帶著沁蘭和圓圓回趟老家,看看久違臨安豐碩的秋天。正值暑期未盡,世唯恐父母親孤清,隧邀表弟、表妹一同隨行前往。打敗了日本鬼子,孩子們無不歡欣。俊兒、萍兒、再佳、又佳皆興高采烈向往之。世唯詢問澍生山間可否捕獵,澍生道滇南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四野飛鳥、野兔隨意出沒,能否捕獲聽憑自家能耐。看少年們興致高,便備好了獵槍。
從坡頭阿西衝啟程,澍生率少年們徒步花木腦向五老峰攀登。蠻荒陡峭的石崖間海拔節節攀升。“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蔥蘢的山野間響著“丁零當啷”牛鈴聲,清脆的牧笛在山風間飄蕩……轉過山腳,一碧如洗的淡藍天空下紅土梯田鋪展開來,極目遼望遠山含黛,朝陽照耀下壑穀延綿,金黃燦爛的萬壽菊競相開放。苗族姑娘、小夥們,穿著花花哨哨,一身的琳琅,在這山野裏無拘無束對著情歌,調皮羞澀掩不住熱情奔放的情愫,歌聲婉轉清澈:“風兒輕輕地吹,吹過山間樹林,吹得滿山花兒醉。阿妹啊,你和我的感情這麼好,你是否願意嫁給我,跟我做一家人?”
心神蕩漾間,繞著山巒已置身於茫茫雲海。周遭怪石嶙峋,裸露的山脊、突兀的石壁。湛藍中瞬間凝聚起排山倒海的雲霧,一團團、一片片參差的雲朵鋪天蓋地壓至近前,輕的潔白柔軟、厚重的呈現水墨色,蒼茫和寒氣繚繞席卷過來……少年們為眼前的美景所震撼,縱情歡笑、呼喊……爬上突兀雲霧間的巨石……融化於變幻莫測的雲霧之間……
山路逐漸陡峭起來,五老峰已然抬頭可見。蜿蜒曲折的山坡荊棘叢生、藤蔓贅繞。澍生讓世唯以軍刀為弟弟、妹妹開路,一路上行逢稍微平緩之處才應允一眾孩子席地休息。
彼時的五老峰深邃,林中野兔、雉雞層出不窮,世唯舉槍獵之,偶有失手;而澍生舉槍扣響卻是百發百中。世唯自然由衷佩服父親槍法快而準。澍生看世唯身手敏捷,眼中有些讚許,口中卻說,學藝不精,再加以曆練。世唯忽然問澍生,日本戰敗,中華民族就此和平了嗎?澍生若有所思地答,民心所向,但願如此!
落日餘暉中,澍生一行滿載而歸回至阿西衝,在村寨裏等候的沁蘭和圓圓早就望眼欲穿,圓圓見了豐厚的收獲喜出望外。疲憊不堪的萍兒忙不迭向沁蘭訴苦,沁蘭樂不可支給侄女揉著酸痛的腿,說道:“你姑父是把嬌嫩的小姑娘也當士兵來操練啦!”萍兒頑皮趕緊用手指壓住嘴唇:“噓!如讓姑父聽到罰我,可是再也吃不消了!”
夜幕降臨,村民們圍著熊熊的篝火跳起粗獷雄渾、豪放灑脫的铓鼓舞,古樸、深沉、凝重、韻律非凡而神秘的舞姿將大家的心緒帶到了蠻荒時代狩獵為生的哈尼部落。火光映紅天地、映照著所有人的臉龐,孩子們也歡樂無比地隨著熱烈的節奏跳了起來、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