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劫匪(2 / 3)

“別擔心,早晚她會喜歡你的。俺敢肯定,不喜歡你,是她的損失。”

“這俺相信。俺的改變,讓俺越來越對自己充滿信心了。”說著,歸無豔笑了,“俺的事情就說到這兒吧。媽,告訴俺,您與俺大的身體怎麼樣?你們都還好嗎?”

“好,好著哩,你就別擔心了。”母親說,“昨天,你三姐和四姐來了,帶了不少年貨。她們的孩子也長大了,現在都能滿地跑了。看到她們,俺就會想起你。你現在處對象了嗎?”

“還沒有。”歸無豔說,“有了會第一個告訴您的。”

“也該抓緊了,俺不知道與你大還能等多長時間。”

“您瞎說啥哩,您與俺大一定會健康長壽的。”

又隨便與母親聊了幾句,歸無豔掛斷了電話。

在回唯我居的路上,她一直在不斷地沉思,怎麼又扯到了談男朋友的事情上?其實,她是能夠理解母親的。在農村尤其是在山區裏,歸無豔這個年齡的女孩,都早已成為人婦了。記得大一那年,有一天她剛從校圖書館裏走出來,接到通知外麵有人找她。走出校門後,她看到一個婦女扯著一個兩歲左右的男孩給她打招呼。她愣是記不起對方是誰,隻感覺似曾相識,後來還是她自報家門:“俺是郭菊花。”歸無豔這才恍然大悟。

郭菊花是她在郭家屯為數不多的玩伴,從小學到初中,她們幾乎形影不離。初中畢業後,郭菊花沒有繼續讀高中,而歸無豔則一路讀完高中,又讀了大學,兩人的聯係逐漸少了。與郭菊花在一起的男孩,是她的兒子。看著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歸無豔不敢相信,這個麵容憔悴的女人,竟然是自己最好的夥伴。有一段時間,歸無豔還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讀大學,會不會像郭菊花那樣,那麼早就結婚生子,做一個女人宿命中已經注定的事情呢?

隻是,她讀了大學,她不想自己的一生就這樣過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婚姻會是怎樣的,但她覺得,它最起碼應該由兩個誌同道合的人,在某個恰當的時間段,共同維係的。而不是像郭菊花那樣,經媒人說合,就嫁給了一個自己從來就不認識的男人。

歸無豔覺得自己就是個灰姑娘,而她的白馬王子還沒有出現。

一直回到唯我居,歸無豔都沒有想起來,那一年郭菊花帶著孩子到城市裏,找她有什麼事情。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人生的每一階段,都會有不同的人陪伴自己走過,但往往能被記住的,並不是陪伴自己最長時間的人。從小學到初中,整整十來年,歸無豔和郭菊花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可時間才剛剛過去六七年,她幾乎已經把郭菊花給完全遺忘了。

人們常常用“時間是把殺豬刀”或“時間使人善於遺忘”這類的話,來搪塞自己,為自己遺忘好友來尋找借口。但其實並非如此簡單。歸無豔猜想到,有些人之所以不會被忘記,是因為這些人與自己目前的狀態,或者準確地說,與自己目前所具備的內涵、修養與素質是完全吻合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對味”。與目前的自己對味的人,才不會被遺忘。但當二者中的某一方,因為自身的努力,各方麵得到了迅速的提高,另一方就很快會被遺忘了。

想通想明白了這一點,歸無豔非常堅定地對自己說:“我要繼續改變,繼續提升自己,決不做一個被人遺忘的人。”

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或許,到那個時間,學姐以及陳美琪都隻是我生命中匆匆的過客。”歸無豔想道。她突然間害怕起來,害怕到了將來的某一天,她會把自己的一生,都遺忘得幹幹淨淨的。“為了不讓這些全都被忘掉,我可能需要一本日記。”第二天還要正常上班,歸無豔打算下班後,就去商場裏買一本日記回來。

唯我居位於南莊中心街,從歸無豔的陽台上,可以看到樓下繁華的景象。因為經濟落後的原因,南莊的各項基礎設施建設明顯地滯後於別的地方,樓房也多是一些八層樓左右的民房,樓房與樓房之間的巷道小路也多半坑窪不平,稍微遇到下雨天氣,就到處積水很深。但因為這兒居住的人員非常多,也能看到日益繁榮的趨勢。比如,樓下一條街,兩邊全部都是大排檔,每當夜幕降臨,那大排檔裏就會人滿為患,直到第二天淩晨四五點鍾,仍能聽到食客喝酒的喧嘩聲。

然而,現在由於大多數人都回家過年了,下麵的店鋪也大多都貼上了打烊的字樣,昔日繁鬧的街道,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路旁,有一個賣蔬菜的本地老太太,固執地守著她的小菜攤子,因為沒有生意,也顯得無精打采的。偶爾,有一兩個人從她麵前經過,她就像突然間注射了激素一般,猛地睜開眼睛。可是那兩人連腳步都沒有停,更沒有任何想買菜的意思。那老太立即又蔫了,把頭垂在腦前,做打瞌睡狀。

這也可以理解,快過年了,就是留在深圳的打工者們,也想大魚大肉的吃一頓好的,誰還會在這樣的日子裏,吃蔬菜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寂靜之感,太讓人難受,有人在路上燃放起了鞭炮。第一聲炮響之後,又陸續出來了幾個人,點燃了大小不一的鞭炮。

總算感受到了一點年味。歸無豔默默地對自己說。

她站在陽台上觀察了許久,等確定唯我居也幾乎沒什麼人之後,才走回客廳。她拿出了琵琶,在客廳的正中央,放了一把小凳子。她坐在小凳子上,深深地呼吸了幾下之後,開始彈奏起一支歡快流暢的《陽春古曲》。這首曲子是十大名曲之一,也是母親手把手教她彈奏的第一支曲子。它以清新流暢的旋律、活潑輕快的節奏,生動地表現了冬去春來、大地複蘇、萬物向榮、生機勃勃的初春景象。

在這種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刻,在自己身上正在發生著極大變化的過程中,彈奏這支曲子,對歸無豔來講,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她沉浸在那種歡快的節奏中,手指如蝴蝶翩翩起舞一般,在琴弦上上下翻飛。她的指法熟練,琴音美妙,從房間外麵傾聽的話,她絕對有信心讓人誤以為是在播放碟片。

突然,有人敲門。這敲門聲把她嚇了一跳,她以為自己的彈奏打擾了別人的休息。她迅速地把琵琶放在沙發上,然後,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樓道間的燈是聲控燈,此時亮著,一個男人站在門口。他的儀表和長相完全出乎歸無豔的意料。她原為她將看到一個怒氣衝衝的人,相反,她發現自己正麵對著一個滿臉微笑、看起來頗有教養的男人。男人三十五歲左右的模樣,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某個學校的老師。他的聲音低沉而友好:“您好,請問剛才是您在彈奏樂曲嗎?”

“是的,”歸無豔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果我打擾到了您,我向您道歉。”

“沒有的事情。那樂曲非常美妙,”他的舉止瀟灑迷人,表現出特別好的素養。“我對音樂也稍懂一二,請問我可以進來看看您的樂器嗎?”

歸無豔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她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在這棟樓見過他。她有些猶豫了,“估計這不大方便呢,”她說,“這裏就我一人住,孤男寡女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猛聽得那男人冷笑道,“那就好,”那男人猛一用力,把她撞到了一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了屋內。歸無豔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時,就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自己的眼前晃動。

“給我老實點,”那男人惡狠狠地說,“小心我的刀可是六親不認的。”

歸無豔麻木地點了點頭。那男人順手關上了房門,然後,把匕首直對著歸無豔:“對不住了,小妹妹,我也不想這樣,隻是哥哥我手裏缺錢,沒辦法才這樣做,你要理解哥哥。”

歸無豔茫然地望著男人,感到不可理解。剛才那個看起來很有教養很有內涵的人,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窮凶極惡之徒呢?

她的全身不停地顫抖,一種恐懼從心底升起。她聽見自己說話的聲音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她自己都很陌生。“大……大哥,您……您想要什麼……?”

“錢,”男人不耐煩地回答道,“少他媽的給我裝糊塗。”

“可……可是,我……我沒有錢呀。”

“恐怕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男人聳了聳肩,把手中的匕首在她麵前重新晃了晃。匕首發出一股陰寒之光,歸無豔感覺全身如墜冰窖。

他使她隻能做出一種選擇。歸無豔打開手提包,把錢包拿了出來。她把裏麵所有的錢都掏出來,遞給他:“大哥,這點錢是我全部的家當了。您要是不嫌少,就拿去用吧。”

男人接過去,用手指隨便一搓,立即大為光火:“他媽的,你是耍老子不是?這三百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呀!”說著,男人聲音一變,溫和地說,“你最好把銀行卡也拿出來,否則,我的這位弟兄一定會生氣的。”

他又一次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我也沒有辦法呢。”歸無豔歎息了一聲,她從手提包裏掏出了自己的那副厚厚的玻璃瓶底兒眼鏡,戴在了鼻梁上,“我剛畢業不久,在商場裏當銷售員,您也看到了,我這副長相,也沒什麼顧客願意光顧。實話給您說,我每月的收入低得可憐。就連我今天給家裏買電視的錢,還是我這半年來的總收入。”

說著,歸無豔把下午在商場裏購買電視的票據,遞給了男人。票據上麵顯示得很清楚,那台42寸的電視,共用了四千三百塊錢。

“大哥,如果是昨天,我還有點錢。可今天,我就隻剩下這三百錢了。如果您不嫌棄,就拿去吧。”

男人看看票據,又看看歸無豔。最後,他選擇了相信歸無豔的話:“他媽的,老子也真夠背運的,竟然選擇了一個窮鬼來打劫。”他在腰間摸了許久,摸出了一根繩子。“對不起了,妹子,我可不願為了這三百塊錢而冒險。委屈你了,好好地配合哥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