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突變(1 / 3)

儀式繼續進行著。接著上台的是一位學生家長代表,他是一位六十多歲很有威嚴的老人。早上,歸無豔在山上時,看到他曾與樂隊的領頭人閑聊了很久。不錯,他就是郭家屯已經退休的老村長,歸無豔童年玩伴郭菊花的父親。

老村長不會說普通話,但他的聲音響亮又有力量,仿佛巨錘的敲擊聲,讓台下的喧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說,村裏辦希望學校,征求了大夥的意見,俺們都雙手讚同,一致認為能夠改善孩子的就學環境。但同時,俺一直在思索另一件事,一個女孩在城市打工,她做的是什麼工作,能夠掙到這麼多錢?村裏的大多青年勞力都外出打工了,許多人都已經超過了十年以上,但也沒有看到哪一個人能夠掙到這麼多錢。這個問題原本俺想不明白,但直到昨天下午,一個年輕人找到俺,那是個有禮貌的年輕人,他的笑能讓你感到溫暖。他交給俺了一封信,他說那封信能夠解答俺所有的疑惑。說著,老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那信用潔白的信封裝著。老村長掏出來,用手舉了舉,把目光轉向了歸無豔:“尊敬的無豔女士,你說俺該不該打開這封信?”

歸無豔的心一沉,她隱約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開始把她拉往黑暗深處。她抬頭看了看陽光,發覺它被一層烏雲覆蓋住了。她的身後與巨大的背景招牌之間,有一塊濃鬱的陰影。

“俺要不要打開呢,無豔女士?”老村長固執地等待著。

台下的人群開始騷動。“打開!”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黝黑男人喊道。

“打開!”人群開始附和,大聲地喊叫著。

歸無豔無力地點了點頭:“打開吧。”

“貴村村民歸無豔,原名歸五妮,”老人開始讀起信來,看了歸無豔一眼,把目光又轉向了台下,人群安靜了下來,他接著往下讀,“自大學畢業後,在深圳市光明新區天藍藍珠寶商行任職,當一名普通的珠寶銷售員。她貌不出眾,姿色平庸,又因為嚴重的自卑心理,在試用期三個月內,沒有賣出去一件珠寶,麵臨被解雇的危險。”

這是歸無豔初到深圳時的情形,怎麼一回事呢?是誰了解得這麼清楚?

老村長繼續讀下去:“有朝一日,她突然改名,改為歸無豔,並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麵對工作與顧客時,也充滿了自信。她的改變讓她的銷售業績有了起色,並順利地通過了試用期。麵對她的這種改變,周圍的人既驚訝,又為她高興,畢竟,醜小鴨變白天鵝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周圍。同事們與她的關係也開始好轉……”

聽著聽著,歸無豔的心跳得越發劇烈了,她的手心也盈滿了汗水。

到底是誰寫來的呢,這封信很明顯不是為了描述她在深圳的經曆。

好奇心促使她硬著頭皮,繼續聽老村長讀下去。“去年八月,深圳一知名富豪攜妻子前往天藍藍珠寶商行購買珠寶,因為歸無豔此時對工作、對自己信心滿溢,與該富豪做成七十餘萬元的珠寶交易,也因此,她的收入一下子躍至數萬元。這對於從小就生活在貧困環境中的她來說,無疑是筆巨款。與所有愛慕虛榮的女孩一樣,她開始搬出商行的集體宿舍,並為自己添置了許多名牌服飾。”

說到這裏,老村長停了下來,將目光轉向了歸無豔。許多人的目光,也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歸無豔身上的裙子,的確是品牌產品,但也不過百十餘元。可這些孤陋寡聞的村民,又哪能知道這些呢?人群裏頓時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如廁所裏的蒼蠅一樣,令人惡心。

歸無豔此時緊握拳頭。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讓她真想把寫這封信的人,找出來當麵對質。她想狠狠地扇對方的耳光,邊打邊問:“我真是那樣的人嗎?”

但現實是,她不知道是誰寫的這封信,也無法阻止老村長繼續讀下去。此時再說不讀,已經晚了。她隻好忍氣吞聲,聽老村長繼續讀下去。

“享受到金錢所帶來的體麵之後,歸無豔對金錢的迷戀,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她打聽到珠寶銷售行業的一些潛規則,漂亮的愛慕虛榮的珠寶銷售員,往往會傍上一個大款,甘願充當小三,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上流生活。歸無豔對此動心了,並開始物色她的獵物。”

這不僅是無中生有,簡直是造謠中傷了。不論是誰寫的,這人對自己充滿了仇恨。

歸無豔克製著自己,不讓淚水流出來。但是,當她看到母親在父親的攙扶下,離開了會場,心頓時被什麼緊緊地揪了一下。

老村長繼續讀下去。接下去的是歸無豔如何先讓自己發生變化,如何去圖書館借書看書,又如何成功地利用參加光明新區舉辦的企業家年會,釣到了那位購買過她七十餘萬珠寶的富豪。信裏還說,在深圳,富豪們包養情人是一種常見的事情,但從來小三都是見不得光的。而歸無豔竟大張旗鼓地前往該富豪的家中,向其太太發出威脅。目前,她的行為已使忠厚老實的太太身心受到了巨大傷害,等等。

信的末尾,這人發出了義正詞嚴的質問:“這樣的女人,貴村竟然要將其奉為成功人士,還接受其捐助,建成一所希望學校,並以她的名字命名學校,這樣的事情,傳揚出去,豈不被天下恥笑?為了子孫後代,務請有關領導三思。”

讀完了信,老村長轉身走過來,將信放在了歸無豔麵前。她看到這是一封電腦打印的信,猜想寫下這些內容的人,也肯定不會在上麵留下自己的姓名。

老村長緊盯著她,用一種聽起來充滿善意的口吻說:“你要不要說些啥,無豔女士?”

歸無豔全身發抖,嘴唇哆嗦,什麼話也無法說出。不管怎麼說,這樣的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意外得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擊。

見她無語,老村長把身子轉了過去,重新麵對台下的人群。“你們都聽到俺剛才念的了,當然,咱們也不能隻聽信一麵之詞,說不定有啥人故意捏造事實,來中傷無豔。現在,咱們請無豔就這些事情,給大家一一澄清。畢竟,這事關重要,正如信中所寫,為了咱們的子孫後代,也一定要請無豔把這些事情,給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台下有人大聲喊道,接著,立即有許多聲音附和道,“解釋清楚!”

歸無豔把目光轉向了黃四海。他的臉上也寫滿了疑問,似乎相信了信中的內容,認定歸無豔是個城府很深的女子。他沉重地歎息了一聲,把眼睛閉上了。

歸無豔隻好看向徐三水。但沒有黃四海的示意,徐三水在這個時候,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再說了,他的行為,如果再被人誤解,把他當成皮條客那樣的角色,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名聲,豈不全部都要毀了?他不敢以身犯險。

但到底是誰這樣針對自己呢?是誰跟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呢?歸無豔想起她珠寶商行的同事們,對她們挨個猜測起來。

可時間已不允許。見他沉默不語,老村長又一次開口,向台下的人群說:“你們都看到了,對於信中所寫的,無豔啥話都不說,這等於她是默認了這些事情。鄉親們,這信已經寫得很明白了,無豔捐助建立這所學校的錢,全都是不幹淨的錢……”

不,不是這樣的!歸無豔大聲地說,可她的嘴張了幾次,這些話都沒能說出來。她就像是電視機一樣,被人突然消掉了聲音。她有太多的話要說,她想告訴她的鄉親們,信中所寫的,全都是無中生有,是造謠中傷。但結果是,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