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相(1 / 3)

連續睡了很久,終於在一個傍晚,歸無豔走出唯我居,走進樓下喧鬧的大排檔。她坐在最裏麵的座位,點了一個辣子雞丁、一個宮爆牛肉,接著,她讓服務員先送上來了兩瓶啤酒。

此時,已是晚餐時間,大排檔內食客不少。但由於天氣炎熱而房間內沒有安裝空調,牆上的電風扇呼呼地吹來的都是熱風,許多人選擇了坐在外麵露天的地方吃飯。吆五喝六,推杯換盞,似乎都在拚命地從酒精中麻醉自己,或者把一天中的不快,全都從酒精中釋放出去。

每個人都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每個人都隻是一個麻木的看客,你好也罷,壞也罷,隻要與己無關,沒有人會去在乎。這就是城市,越大的城市這種特點就越明顯。歸無豔喜歡這樣的城市,即便在這裏她也會受到傷害,但那些傷害都無關緊要,就像是小拇指的指甲不小心弄斷了,很快就被遺忘得一幹二淨了。她不願再去想家鄉所發生的事情,在她像逃似的離開那裏時,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這已不是她的家鄉。

剛才,起床的時候,她嗅到了一股濃鬱的臭味,這臭味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難聞而又令人惡心極了。她走進浴室,慶幸的是,浴室沒有被破壞,水龍頭照樣有自來水流出。她洗了個淋浴澡。在鏡子裏,她看到了一張完全不認識的麵孔,那張臉既憔悴又顴骨突出,同時眼眶深陷,嘴唇發白,好像一個剛從地獄裏出來的魔鬼。她嚇了一跳,怎麼也想不到,這場災難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她小心地把香皂塗抹在身上,她認真仔細而又小心翼翼,唯恐稍一用力,那突出的骨頭就會刺透皮膚而裸露在身體外麵。她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冷水讓她漸漸地平靜下來,她開始回想那天會場上發生的事情。“那是一個禮貌的年輕人,”老人說,“他的笑能讓你感到溫暖……”歸無豔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在會場上,她的大腦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混亂不堪,而現在,她完全冷靜了,很快便猜到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在她所認識的人當中,符合老人描述的隻有一個,況且,曾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經常出現在她麵前,用各種各樣的小笑話逗她開心。

可是,他為什麼要中傷她呢?並且不遠千裏地遠到郭家屯,那個從來就不會被人記起的小村子。越來越多的疑惑在歸無豔腦海中湧現,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行程,還要提前一天趕去中傷她的呢?春節期間,她去黃四海家中的時候,他已經返回了老家,又是怎麼知道那件事情的?

抑或是有人添油加醋地向他虛構了這些事情,並且唆使他來做出這樣的舉動,可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歸無豔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最要命的是,她對此完全束手無策。

不過,不管怎麼說,母親有句話說得很對,“對那些傷害你的人,你要做出更多更大的成績,以讓他們無話可說。”可要做出這更多更大的成績,又談何容易呢?

此刻,歸無豔坐在大排檔裏,安靜地吃著她的晚餐。她像一個妊娠期內的孕婦一樣,每吃一口東西,都覺得惡心,難以下咽,可她堅定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吞進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身體垮了。她的一生已經麵對過太多的屈辱和難堪,在這個過程中,她也遭遇了無數次的中傷,但結果是她不僅堅強地挺了過來,並且還越過越好。

選擇了一條沒人走過的路,或許就注定了比別人所要遭受的傷害要多。

歸無豔喃喃地說,又呷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

一個男人走進來,走到她的麵前。她頭也沒抬,下意識地感覺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個男人。她對此厭惡得要命,無論在什麼場合下,總會有些不知趣的男人,前來自討沒趣。對於這樣的男人,她向來嗤之以鼻,以冷漠待之。當然了,這也是她在更名之後才會有的事情,不過,這兩年的時間,足以讓她練就了像王盼那樣,對待不喜歡的人用高冷待之的本領。

此時歸無豔就打算這樣做,如果對方再不識趣,賴著不走的話,她將會用冷冰的話語,下出逐客令。可接著,這個男人的表現就讓她皺起了眉頭,對方在她麵前坐了下來。她剛想發火,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怎麼,也不準備請我喝一杯?”

她抬起頭,看到了徐三水那張清俊的麵孔。在他的長發下麵,臉龐上寫滿了疲憊。他不停地抽著煙,好像隻要片刻不抽煙,他就會立即無法支撐,從而癱軟下來似的。看到歸無豔總算抬起了頭,他再一次用一貫好聽的聲音說道:“真不打算請我喝一杯?”

“在會場上,當我向你發出求助時,你卻無情地拒絕了我。”歸無豔在心裏說道,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服務員,麻煩再加一副碗筷!”她的聲音大得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好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怨婦,在向一個與己無關的路人發火一樣。

碗筷拿來,徐三水自顧自地往杯子裏倒滿啤酒,他端起來一飲而盡,像是渴壞了似的。接著,他又倒了一杯,然後又一次一口把它喝幹。他倒滿第三杯的時候,瓶子裏已經見底,再也倒不出一滴了。他把啤酒瓶放下後,像歸無豔那樣,衝服務員喊道:“服務員,再拿兩隻啤酒上來。”

歸無豔一直冷冷地看著他。她知道,他這時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絕非是湊巧。他住在一個高檔小區裏,雖說是單身一人,無拘無束,但幾乎很少往城中村這樣的地方來,尤其是這些大排檔,他來得更少。盡管上次他曾帶著她去公明下村吃過燒鵝飯,但也隻僅限於那幾個地方。歸無豔猜想,他的到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她。

但他的表現並不像想要說話的樣子。服務員把啤酒拿上來之後,他又連著喝了兩杯,然後,才把酒杯一放,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拿起筷子就夾盤子裏的菜。歸無豔點的這兩個菜都很辣,一是她原本就能吃得辣的,二是她知道自己幾天沒有吃東西,胃口會不好,需要辣的食物來開胃,第三嘛,當然是她想喝酒了,眾所周知,辣一點的食物比較好下酒。但徐三水對吃辣的很不在行,盡管他夾起的是一塊雞肉,剛一入口,還是不由得發出一陣唏噓,連連猛喝了幾大口啤酒,才算控製著眼淚沒有流出來。

看到他因為吃而差點被辣出淚來,歸無豔再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整個世界便燦爛了。

“我說無豔,你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徐三水抗議道,“你喜歡吃辣的,可我卻沒辦法吃呀!”

“是你自己要吃的,又不是我請你來的。”歸無豔白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哼,見過小氣的,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徐三水喟然長歎了一聲,“虧我這些日子,為了你的事情東奔西跑,忙得焦頭爛額的。”

“哦。”歸無豔並不知道黃四海叮囑徐三水要做的事情,不解地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通過你們村那位老人的描述,我找到縣公安局的刑偵畫像師,他畫出了寫信的年輕人的肖像。我猜想,他應該是你的同事,就把肖像傳過來,讓王——”說到這裏,他趕緊住口,喝了一口喝酒,才接著往下說,“讓你的同事辨認,結果很容易就認出來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丁秋生,”歸無豔麵無表情地說,“我已經想到了。”

“不錯,的確是他。”徐三水並沒有因為歸無豔的準確猜測而氣餒,他又說道,“你知道,為了達到中傷你的目的,他都做了些什麼嗎?”

歸無豔當然不知。她如實地搖了搖頭。

“我料想你也猜不到,”徐三水說,接著,他臉上露出了曖昧莫測的詭笑,“那麼,你再點一個我可以吃的菜如何?”那神情,十足一個乞討者。

歸無豔當然知道,他並非是要自己請他吃山珍海味,就招來夥計,把菜單拿過來,讓徐三水自己挑選。誰知道,徐三水隻點了一份時令蔬菜和兩瓶啤酒。

“看來,你是渴壞了。”歸無豔關切地說。

“誰說不是呢,”徐三水說,“自從今天早上,就沒喝過水,我不喜歡坐飛機的時候去洗手間。一到深圳,就開始見這個見那個的,也沒時間喝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