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以前把它當成負擔和毒瘤呢?幾乎到了談‘棚’色變的程度?”我暗暗思忖、總結,看來今後要多和古震、李立秋等這類型的商人打交道,政府工作也需要講市場經濟規律,一味強調政治、作風,會困住自己手腳的。
改革不但要懂政治,更重要的是懂得經濟發展規律,棚戶區如果不下決心改造,老百姓和全縣的幹部始終會對縣委、縣政府持懷疑態度。改善民生是政治,改善民生如果還能增加財政收入,估計這就是“政治經濟學”了。
李立秋提出和社區共同開發集體土地,看來是可以考慮的一步棋,不過不是現在,得等時機成熟。
一個月後,公安局、稅務局把證據收集齊備,決定依法對趙大富起訴。趙大富雖然委托了律師應訴,隻不過是想存萬一之想而已,偷漏國家的稅款數額巨大,證據確鑿,結束庭審時,他自己已經絕望。最後陳述時,撇開律師,自己對自己一生的犯罪行為作了一個小結,“……尊敬的法官、書記員,公訴人指證我偷稅漏稅,並拿出他們自己不知從哪裏收集來的證據,我無法可說,畢竟是二十多年了,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相信法官會有一個公正的評判,評判這些證據的可靠性。我承認自己少繳了稅收,但不承認是偷稅漏稅,更不承認這就是犯罪行為。大家明白,中國改革開放之處,地方政府為了鼓勵經濟發展,對個體經營者不論在貸款、稅收方麵都給予了大量支持和優惠,礦山企業是定額稅,稅額都是稅務局說了算,我是嚴格按政府的要求,認真履行了自己作為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公訴人拿現在的稅法指證我二十前的經營行為是犯罪,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我們的稅務機關、黨委政府領導都在犯罪?!……我這些天反省自己一輩子的所作所為,成也官場敗也官場。與權力結合,讓我曾經擁有上億的資產、無數的女人、世人羨慕的目光、吳德市首富的光環;與權力作對,讓我走到了今天。我深知,權力在中國各個層麵、各個領域發揮出來的魔力,所以,不管法官作何判決,我都決定放棄上訴,隻是希望法律在權力麵前應該體現出它應有的尊嚴!……”
在看守所等待判決的日子裏,趙大富托人傳話,他想見我一麵。
我思索了兩秒鍾,答應了他的要求,不是以縣長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我不能退縮,也不可以退縮。
我自己找到看守所管理員,要求看望趙大富。管理員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了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刁難,隔著鐵窗,就我們兩人,麵對麵交談。
見到趙大富一瞬,我振作了一下精神,按王文剛的講述,這位行動已經變得遲緩、呆木的老男人曾經也是先鋒縣官商兩界不可一世的大人物。
當他在麵前的木凳上坐下時,我看到了他眼裏的落寞和無奈。
“聽說你想見我?我來了。”我把自己變得沉著而又冷靜。
他出人意料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解釋道:“我謝謝不是討好你,是說明陸縣長還把我趙大富當一號人物,和我一樣心裏都惦記著對方。”
這老甲魚看來一直把我當成了對手,正如他現在說的,我們相互的心裏一直沒有忘記對方是“敵人”。
“你要這樣認為我也不反對。”
“成者王侯敗者寇,我現在是你的階下囚,但老實說,我沒有敗給你陸川,我是敗給了先鋒縣縣長。所以,我已經認命,不管法官判我多少年,我做好了思想準備,坐牢。”他故作瀟灑的微笑了一下,“這也是你的目的,是不是?”
我冷冷的看著他,示意他繼續。
“十多年前,如果我當時的心裏不是一時軟弱,也許就不會有今天了。”他眼睛和話語裏是無限的遺憾。
“是不是該我陸川進來?”
“我相信她已經告訴你,除敵務盡,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我忘了規則,所以遭到今天的報應,天意如此,我沒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