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員外先是軟倒,後是從地上一躍而起,跌跌撞撞,一路撞翻花盆幾個,打碎瓷器若幹,所到之處,無不人仰馬翻,前仆後倒,他跑入房中,見那夫人蒼白了臉正躺在床上小睡,那邊穩婆手中正抱著一個粉嘟嘟肉乎乎小小人兒,那小人雖是初來人世,一雙眼卻炯炯有神,正瞪大了眼好奇地盯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王員外心花怒放,眉花眼笑道:“快來,快將我兒給我抱抱!”
那穩婆正欲將嬰兒遞於王員外手中,突然,從那嬰兒雙腿間射出一股亮晶晶熱騰騰的水箭,持續甚久,澆中了王員外一頭一臉,王員外哈哈大笑,顧不得胡須麵上盡是水珠,接過那孩子,道:“好小子,竟然這般見麵禮於你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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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半城老來得子,百般疼溺,頂著怕打了,含著怕化了,養個兒子當祖宗供著,這小兒倒也奇怪,成日裏睜開眼便吃,吃罷便睡,若再醒時,那必是餓了,到了夜間亦十分安寧,從不哭啼,不到三個月時便能與人言語,半歲之時便能下地行走。
三歲之時,員外曾背負小兒訪友,席間,友人戲小兒,道:“垂髫小兒吊父頸,老朽殘軀何堪之,小孩子怎麼這麼狠心,看著父親受累??”,
小兒遂答道:“少時父負子,老時子負父,老樹重抖擻而開枝散葉,枝葉承雨露必反哺親恩,你老人家少見多怪罷了?”,友人聞後大笑,拍手叫絕,時人聞之,皆奇之。
員外便對夫人道:“我見那別人家養一小兒,那全家人自這小兒落地便日夜操勞,換洗拾掇,防寒怕熱,喂食哺乳,直至小兒長成,簡直累煞大人,好生不易,而我這孩兒,便如那山間草木,春來自綠,枝上新芽,沐陽而發,何曾連累著你我分毫?”
及得這小兒蒙學時,員外精心備得各色束脩,尋了這城中最有學問的學究,教授這小兒學文識字,至此時,那小兒的聰穎初現,那書文中文字,先生教過一遍之後,便深記不忘,倒背如流,員外和那先生喜出望外,偏偏這學堂學了幾年有餘,這小兒便怠懶下來,不肯再去學堂,這員外好話威嚇軟的硬的各種手段使盡,也不肯踏入學堂一步,老員外恨惱之下,問道:“世間堂皇事,無非文章道,你年紀小小,便不思上進,豈不枉費了自家聰穎?”
那小兒便道:“讀書求學,識得自家名字便可,那終日裏埋身典籍隻作尋章摘句的老雕蟲,窮首皓經,隻是磋坨光陰,平日中下筆有千言,遇事卻胸中無半計,孩兒可不願效仿他們!”
員外倒吸一口氣,故意道:“聽你言詞炎炎,口氣不小,卻不知你卻要意欲何為?”
那小兒便道:“孩兒願效漢衛青,霍去病,統帶萬騎,縱橫異域,開疆拓土,建那萬世之功,正是要學那萬人敵的手段!”
員外笑道:“你這孩子,卻不好笑,如今四海承平,國泰民安,久無戰亂,便是那衛大將軍和冠軍侯活在當世,隻怕也難出頭,說不定也得老老實實上學堂!況且你這小輩?“
那小兒搔了搔頭,仍是不肯放棄:“便是百人敵,也是好的!父親可為我尋那三山五嶽的拳腳好手,請回家中授我技藝,孩兒誌向在此,那學是萬萬不肯上的!”
員外百般無奈,隻得依著他性子胡來,教人重金訪那各地的拳術名家,終請得一名江湖上大有名頭的拳師,綽號叫做”摩雲金翅”,這老拳師年青時來往於五湖四海之間,保鏢為業,及時年歲老邁,才停了那行當,閑在家中,不收徒,不開館,終日伺花弄草,怡養天年,為員外心誠所感,遂赴越龍,見小兒,佯嚇道:“我擇徒甚嚴,凡我弟子,不得畏難,要吃得那苦中苦,體膚百般煎熬,你千金之子,恐怕吃不了這個苦!”
小兒聞之不悅,道:“良駒羸馬,行而知其性,豈以廄良食美而一言定之?先生話說早了,這般小覷小子,怕是未來難以圓場!”
老拳師撫拳大笑,道:“有這誌氣,果然是我的弟子!”,遂在王府安下身來,將那平生所學技藝,毫無保留,悉數教授這小兒,那小兒也真習武的料子,於這拳腳一途,頗有靈性,那江湖各門各派的拳術,看過一遍,便能熟記在心,再演練時,絲毫不誤,又不像那平常之輩,隻知循規蹈矩,無有變通,常能舉一反三,獨出機杼,從中摸索出自己的招數來,那老拳師看了更是心喜,謂道:“得此佳徒,卻不是吾江湖一世,老來之幸!”
時光如梭,春去秋來,不覺三年已過,老拳師見小兒已有小成,便向員外告行,員外再三挽留,老拳師卻是不允,道:“我平生技藝,已傾囊矣!要想再進一步,隻怕要請他人了!若老頭子再腆顏強留,隻是誤了吾徒!”,又私下對小兒道:“拳腳乃末藝,容人大丈夫,逞強隻是一時,德威才是一世,遇事以和為貴,萬不可自忖強壯為非作歹,欺淩弱小!我言盡於此,你當好自為之!”
這小兒口中諾諾應得好,心中卻沒當回事,暗道:“若不學以致用四下試技,震懾各地宵小,江湖上搏個名頭,我又何必學武?”,師徒二人依依惜別,淚灑長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