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消失後的一段時間內,李翠竹力勸煩躁不安的肖雅再多等一會,可肖雅最終坐不住,站起身往寨子便跑,她想找到李義鬆,無論如何,得死見屍、活見人。

李翠竹也有同樣的想法,她跟在肖雅的後麵,但她知道應該往東,她聽得很清楚,最後的槍聲從那邊傳來。

可她一時追不上急於找人的肖雅,肖雅遠遠走在她的前頭,她隻得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時跑時走,先沿路進入村子,沒見人,又出村,不遠處便見路邊茅草被壓出幾股路的樣子。

肖雅站在路上猶豫,半分鍾不到,李翠竹趕到她的邊上。

肖雅沿被壓倒的茅草走出一段,因心急而跌跌撞撞,摔了一跤,幾秒鍾都沒爬起,李翠竹上前把她拉起,看看方向,不再妥協於肖雅的的固執,拉著她返回寨子,順路過了百合箐,打算從墳場下方開始尋找。

她倆來到鬼子開始追擊李義鬆的地方,李翠竹發現,從李義鬆來的那個方向,很遠就能看到處於此地的鬼子,他之所以走那麼近才發出聲音,完全是為引走鬼子,這解開了她心裏的疑團。

她內心非常感激李義鬆。

“他故意引走鬼子。”從一進入林子,肖雅便仔細觀察,這時她從地麵撿起一個子彈殼,捏在手心裏說:“他早已發現他們。”

李翠竹點點頭,道:“是,走吧。”

李翠竹帶頭穿過墳場,沿山脊往下滑行不到三百米,停了下來。

這裏的草叢踏倒一片,一片被踏倒的草叢上發現血跡,肖雅彎腰俯身,左手食指沾起一點,說:“沒幹透。”

李翠竹查看一下周圍,看看臉色發白的肖雅,手指東北方,說:

“他往那個方向,也不知會跑到哪兒。”

她想了想,說:“要不,我們歇會兒?”

“不,”肖雅在一棵小樹樹葉上擦幹指上的血,說:“他已受傷,也不知道現在怎樣,可能正需要幫助。”

“瞧你的樣,怕你吃不消。”李翠竹心疼地說:“要不先你在這兒等,我一個人去。”

“別管我。生與死對於我,已無所謂,。”肖雅已開始往前走,她停下腳步,扶著一棵鬆樹,看著李翠竹,說:“這林子好大好深,你也需要一個伴。”

李翠竹感覺受一股莫名的涼意衝擊內心,不得不振作,挺挺胸伸展身子骨,搶先幾步走到前頭。

兩人一直往前,找著鬼子留下的痕跡,很容易走到一個懸崖邊,前方再也沒路。

山崖上有一些子彈殼,有幾處血跡,崖邊還有幾處被踏過的痕跡。

懸崖下是江,江水滔滔不絕,江麵上偶爾露出凸起的一個個黑色石頭,讓狂湧的水一波接一波撞擊或掩埋。

閃電早已將西南方的天空劃出一條條縫,又一路撕扯追上來,很快迫近龍江。她倆周圍的整個空間一瞬間變得極為暗淡。

伴著雷聲轟鳴,同樣在瘋狂撕扯樹林的狂風,與閃電同舞,將大雨嘩啦啦地潑向大地。

李翠竹拉著肖雅躲到旁邊一個崖下躲雨。

腳下的崖、身後的崖,兩道崖本為一體,身體相連共命運。可一道崖是幫她們避過風雨的友情崖,另外一道則成為斷絕李義鬆生命的無情崖。

雨奏起生與死的樂章,此時、彼時,生因崖死亦因崖,絕望的肖雅因景生情,大哭、痛哭。

她在哭好人的死,這時她想起,她曾努力想把自己變壞,可父親知道後笑嗬嗬地說,她的本性,注定一輩子隻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她越想壞,反而襯得越善良。

李翠竹的心被肖雅哭穿,淚流滿麵,伸手引雨洗。

夏季的雨,來得快而猛,去得也迅速。雨剛過,兩人便往回走。

她們的心目裏,李義鬆幾乎是死了的人。五六月的江水很深且洶湧,掉進江,活著的機會是零。

但她們不願輕易放棄,仍然決定第二天繼續找,但現在得返回村,在村裏才有可能找到稍微幹燥的棲息之地。

沒別的路可走,借著放晴後天空暗淡的半輪月光,倆人一路走回,半夜,終於摸回墳場。

肖雅想再看看劉曉再回村,李翠竹隻得陪她。

到了墳頭,肖雅鞠三個躬,她把一個子彈盒插在墳頭,扶著墳頭不知想什麼。

李翠竹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說:“走吧,明天再來。”

“就站一會兒。”肖雅的聲音有些沙啞,打了幾個噴嚏。

“感冒了吧?”李翠竹說:“別耽誤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