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不,帕維爾?雅科夫列維奇,我相信您的悔過,也相信您的眼淚。但是,我好像覺得,您的悔過本身就使您顯得好笑,還有眼淚也同樣如此。”

舒賓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嗯,我看,這就是醫生所說的不治之症,即casus incurabilis。這樣一來,隻好低頭投降了。然而,天哪!難道這是真的嗎,難道,當身旁有顆如此可愛的心在跳動的時候,我還會一直自己作弄自己嗎?您要明白,你永遠也進了不了這顆心,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為什麼傷心,她為什麼高興,她腦子裏在轉什麼念頭,她想要什麼,她要到哪兒去……請您說說吧,”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您是不是無論如何,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永遠也不會愛上一個藝術家的。”

葉蓮娜直接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我可不這麼認為,帕維爾?雅科夫列維奇;不是的。”

“這一點就需要加以證明,”舒賓帶著一種滑稽的沮喪表情說道,“然後呢,我認為,對我來說,不打擾您的單獨散步是比較得體的表現。一位教授就會問您:您是根據哪些條件說:不是的?但我不是教授,按您的見解來說,我是個孩子;但是請您記住,人家是不會回避孩子的。別了。讓我安息吧!”

葉蓮娜本想叫他站住,結果卻改變了主意,也說了聲:

“別了!”

舒賓走出了大院。在離斯塔霍夫家那幢別墅不遠的地方,他遇到了別爾謝涅夫。後者正低著頭,把帽子推到了後腦勺,急匆匆地走著。

“安德烈?彼特羅維奇!”舒賓叫了一聲。

別爾謝涅夫停下來了。

“走吧,走吧,”舒賓繼續說,“我隻是叫你一聲,我不妨礙你——你就直接遛到花園裏去吧;你將在那裏找到葉蓮娜。她好像是在等你……至少她是在等某個人……你明白這幾個字的分量:她在等著!知道嗎,老弟,這一情況有多麼奇怪?你要知道,我跟她同住在一幢房子裏已經有兩年,我愛上了她,可是隻有現在,即此刻,才不僅了解了她,而且還看清了她。我看清了,並罷手了。請你別帶著與你老成持重的麵孔不大相稱的假惺惺的微笑來看我。是啊,我懂了,你想要我想起安奴什卡。對不對?我不反對。我們這種人隻同安奴什卡們相般配。安奴什卡、卓婭以及奧古斯丁娜?赫裏斯蒂安諾夫娜們萬歲!你現在到葉蓮娜身邊去吧,而我也要走了……你以為我是要到安奴什卡那兒去嗎?不是的,老兄,情況比這更糟:是到奇庫拉索夫公爵家去。他是類似於沃爾金那樣的喀山韃靼人出身的科學和藝術的庇護人。你看看這封邀請信、這些字母:r?s?v?p(法語:repondez sil vous plait的縮寫。意思是“盼複”。——原注)在鄉下,我也不得安寧呀!addio(意大利語:別了。——原注)。”

別爾謝涅夫默默地,並且好像有點為舒賓感到害臊似地聽完了他的一席宏論,然後走進了斯塔霍夫家別墅的大院。舒賓真的乘車到奇庫拉索夫家去了,表麵上極為客氣地對奇庫拉索夫說了許多尖刻的無禮貌的話。這位喀山韃靼人出身的科學和文藝的庇護人哈哈大笑,他的賓客們也跟著笑,可是誰也不覺得開心,所以分手後,大家都大發脾氣。那就像兩位平時不大熟悉的紳士在涅瓦大街上相遇後,突然都向對方露出牙齒,肉麻地縮攏眼睛、鼻子和麵頰,相視一笑;一俟交臂而過,立即又都擺出原先那種冷漠或憂鬱的、多半是患有痔瘡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