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3)

第二十二章

退役的近衛軍中尉斯塔霍夫家裏還沒有一個人見到過他像那天那麼垂頭喪氣,同時又是那麼自信和傲慢。他穿著大衣,戴著帽子,走進客廳——是兩腿叉開得很寬、用鞋後跟咚咚地踩著地板、慢吞吞地走進來的;他走到鏡子跟前,久久地望著自己,神態平靜而又嚴峻地搖搖頭和咬咬嘴唇。安娜?瓦西裏耶夫娜貌似激動卻又暗懷喜悅之情地迎接了他(她一直都是這樣迎接他的);他甚至連帽子也不脫下來,也不向她問好,而隻是默默地讓葉蓮娜吻一下他的麂皮手套。

安娜?瓦西裏耶夫娜開始向他打聽療程進展的情況——他一句話也沒回答她;烏瓦爾?伊萬諾維奇來了——他隻朝烏瓦爾瞥了一眼,並說了聲“哦!”對待烏瓦爾?伊萬諾維奇,他一向是既冷淡又傲慢的,雖說也承認他身上有著“真正的斯塔霍夫族血統的印痕”。眾所周知,幾乎所有的俄國貴族門第都相信,隻有他們所獨具的貴族門第的那些與眾不同的特點是存在的:我們不止一次聽到過“自己人之間”有關“波德薩拉斯金氏”的鼻子和“彼列普列耶夫氏”的後腦勺的議論。卓婭走了進來,並向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行了個屈膝禮。他喉嚨裏發出咯的一聲響,坐到安樂椅裏,要了咖啡,然後才脫下帽子。咖啡端來了;’他喝了一小杯,依次朝所有的人都看了看,透過牙縫說:“sortez, sil vous plait, ”(法語:請你們出去。)然後轉向妻子,補說了一句,“et vous, madame, restez, je vous prie”。(法語:您呢,太太,請留下。)”

除了安娜?瓦西裏耶夫娜之外,大家都走出去了。她的頭激動得顫抖起來了。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這副鄭重其事的派頭使她大為驚訝,她期待著某種不尋常的事降臨。

“這算什麼呀!”門一關上,她就激動地叫道。

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冷淡地向安娜?瓦西裏耶夫娜看了一眼。

“沒什麼特別的事,您立即就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來,這算什麼作風?”他開始說道,說每個詞時都毫無必要地垂下嘴角。“我隻是想預先通知您一下,今天將有個新客人在我們家吃飯。”

“是誰?”

“葉戈爾?安德烈維奇?庫爾納托夫斯,您不認識他。是樞密院主管行政事務的長官。”

“他今天要在我們家吃飯嗎?”

“對。”

“您隻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才叫大家走出去的嗎?”

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又向安娜?瓦西裏耶夫娜看了一眼,這一次的目光已經是含諷刺意味的。

“這使您感到驚奇嗎?請等一等再驚奇吧。”

他不作聲了。安娜?瓦西裏耶夫娜也沉默了一會兒。

“我倒是希望,”她開始說了起來……

“我知道,您一直認為我是‘不道德的’人。”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突然開始說道。

“我嗎?”安娜?瓦西裏耶夫娜十分驚訝地嘟囔了一聲。

“也許您是對的。我不想否認,有時候我的確使您有正當的理由感到不滿(“灰馬!”安娜?瓦西裏耶夫娜的腦海突然閃過了這兩個字),然而您自己應該承認,處在您所知道的您的體質狀況之下……”

“可我一點也沒有責怪您,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

“cest possible(法語:也許吧。)。無論怎麼說,可我並不打算替自己辯護。時間會替我辯護的。但是,我認為自己有責任使您相信,我是知道我的職責的,並且會關心……我所負責的……我所負責的一家人的利益。”

“說這席話是什麼意思?”安娜?瓦西裏耶夫娜想道。(她不可能知道:前一天,在俱樂部休息室的一隻角落裏掀起了一場爭論,爭論的題目是俄國人無致詞的能力。‘我們這兒有誰善於說話?請隨便舉出一個人來吧!’一個爭論者激動地叫道。‘比方說,就算斯塔霍夫吧,’另一個人回答,並指了指當時也在場的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後者差一點樂得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