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說,”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繼續說,“我的女兒葉蓮娜吧。您不認為她終於該邁開堅定的步子踏上人生之路……我要說的是,該出嫁了吧?她的一切空想和慈善行為都很好,但隻好到一定程度,到一定年紀為止。她該拋棄迷茫,從各種各樣的演員、學生和那種黑山人組成的團夥中擺脫出來,並變得跟大家一樣了。”
“我應當怎樣理解您的話呢?”安娜?瓦西裏耶夫娜問。
“那就請您聽我把話說完吧,”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仍然垂下嘴角在回答,“我要直截了當地幹脆告訴您:我認識了,我交結了這位年輕人——就是庫爾納托夫斯基先生,指望他成為我的女婿。我鬥膽認為,見到他以後,您就不會指責我有偏心或下判斷太輕率了。(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一邊說,一邊欣賞自己的口才。)文化程度很高,他是法學院畢業生,風度很好,三十三歲,樞密院主管行政事務的長官,六品文官,脖子上還掛著一枚聖斯坦尼斯拉夫勳章。希望您會給我一個公道,我不屬於那種一心隻看重於官銜的petes de comedie(法語:喜劇裏的父親。)之列;不過,您自己對我說過,葉蓮娜?尼古拉耶夫娜喜歡能幹的、有作為的人:葉戈爾?安德烈耶維奇是他這個行業上的頭名狀元;現在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我的女兒有慷慨行事的弱點:那您就要知曉,葉戈爾?安德烈耶維奇一有能力,您明白我的意思,這是指有能力靠自己的薪水過上小康生活,馬上就為兄弟們的利益著想,拒絕了父親規定給他的那筆年金。”
“他父親是誰呀?”安娜?瓦西裏耶夫娜問。
“他父親嗎?他父親就某一點上說也是個有名的人物,德行極高,un vrai stoicien(法語:一個真正的禁欲主義者。),好像是退役少校吧,管理著……伯爵的全部領地。”
“哎呀!”安娜?瓦西裏耶夫娜低聲說。
“哎呀!哎呀是什麼意思?”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立即問了起來,“難道您染上了偏見?”
“我可是什麼話也沒說過。”安娜?瓦西裏耶夫娜開始說……
“不對,您說了一聲:‘哎呀!’……不管怎麼樣,我認為需要把我的想法預先告訴您,並鬥膽認為……鬥膽希望,庫爾納托夫斯基先生將得到a bras ouverts(法語:非常熱烈。)的接待。這可不是微賤的黑山人。”
“當然嘍,隻要把萬卡廚師叫來,吩咐他添上一道菜就行了。”
“您了解,這種事我是不過問的。”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說了一句,然後站起來,戴上帽子,吹著口哨(他聽到某個人說過,口哨隻有在自己的別墅和馴馬場裏方可以吹),到花園裏去散步了。舒賓從自己側屋的小窗裏朝他看了看,並默默地朝他伸了伸舌頭。
四點缺十分時,一輛驛站用的四輪轎式馬車駛抵斯塔霍夫家別墅的台階前,一個年紀尚輕、相貌堂堂、衣著簡樸而又雅致的人下了車,並叫仆人進去通報,說他到了。這人就是葉戈爾?安德烈耶維奇?庫爾納托夫斯基。
順便說說,下麵就是葉蓮娜在第二天寫給英薩羅夫的一封信。
祝賀我吧,親愛的德米特裏,我有了求婚者。他昨天在我們家裏吃了一頓飯;看來,爸爸是在俱樂部裏認識他,並邀請他來的。當然,他昨天不是以求婚者的身份來的。但是,爸爸已把自己的希望告知好心的媽媽,她輕輕地用耳語對我說了這是個什麼客人。他名叫葉戈爾?安德烈耶維奇?庫爾納托夫斯基,在樞密院當主管行政事務的長官。我先給你描寫他的外貌。他個兒不大,比你小,身材很好,臉型端正,頭發剪得很短,蓄著大絡腮胡子。他的眼睛並不大(像你的一樣),是褐色的,轉動很靈活;嘴唇又扁又滑;眼睛裏和嘴唇上經常掛著微笑,是一種矜持的微笑;它好像是在他身上值班。他舉止很大方,說話清晰,他身上的一切也都很清晰:他走路也好,笑也好,吃飯也好,都好像是在辦公事。此刻,你也許會想:“她把他研究得多麼透徹呀!”對,這是為了把他描寫給你看。再說,怎麼能不研究自己的求婚者呀!他身上有一種鋼鐵般堅強的……也是呆板和無聊的——同時又是正直的氣質;據說,他為人的確是很正直的。在我看來,你也是個鋼鐵般堅強的人,但是同這個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