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她突然問他,“您的計劃有進展嗎?”
英薩羅夫窘住了。
“什麼計劃?”他說道。
“您忘了嗎?”她回答說,並衝著他直笑:隻有他一個人能理解這幸福的笑聲的意義。“您的供俄國人用的保加利亞文選讀本呢?”
“quelle bourde!”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聲。
卓婭在鋼琴前坐了下來,葉蓮娜幾乎令人覺察不到地聳了一下肩膀,並用眼睛向英薩羅夫指指門,好像要放他回家去似的。接著,她用一隻手指碰了兩次桌子,兩次中間有一短暫的停頓,並朝他看了看。他明白她約他兩天後相會;當她發現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後,她就倏然一笑。英薩羅夫站起來,開始告辭:說他感到身體不舒服。庫爾納托夫斯基來了,尼古拉?阿爾捷米耶維奇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把右手舉過頭,並輕輕地把它放到樞密院行政事務主管的手掌上。為了看看自己的情敵,英薩羅夫又滯留了幾分鍾。葉蓮娜暗中調皮地搖了幾下頭,男主人認為不必給他們作相互介紹,於是英薩羅夫最後再跟葉蓮娜交換一次眼色後就走了。舒賓思考了一會兒,思考了一會兒——就激烈地跟庫爾納托夫斯基爭論起他一竅不通的法律問題來了。
英薩羅夫徹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感到身體很不舒服;不過,他還是著手整理文件和寫信,但他的腦袋卻是沉甸甸的,並且頭腦有點混亂。臨近用午餐時,他發燒了,他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去。將近傍晚時,熱度迅速升高;出現了四肢酸痛和頭痛欲裂的症狀。英薩羅夫躺到葉蓮娜不久前剛坐過的那張小沙發上去了;他心裏想道:“我活該受懲罰,幹嗎去找這個老滑頭。”——並作了一番努力,想讓自己入睡……然而,病魔已經把他困住了。他的血管開始劇烈地搏動,血液像被一下子燒著似的開始沸騰,思緒像鳥似的開始打旋。他陷入了昏迷狀態。他像個被擊倒的人似的仰躺著,突然他覺得:好像有個人正俯身對著他在輕輕地哈哈大笑和低聲細語。
他用力睜開了眼睛,那支燒得結起燭花的蠟燭所發出的燭光像把刀子似的在他的眼睛上拉了一刀……這是怎麼啦?那位老檢察官站在他麵前,身穿一件東方花色絲綢長袍,腰束一根綢腰帶,就像前天他見到他時一樣……“卡羅莉娜?福格爾梅耶爾。”那張無牙的嘴喃喃地說。英薩羅夫盯著老頭看,那老頭卻在變寬、發胖、長高,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他是一株樹——英薩羅夫必須在陡峭的大枝上爬行。他被鉤住了,跌了下來,胸口撞在一塊石頭上,而卡羅莉娜?福格爾梅耶爾則以一個女小販的樣子蹲著,並在含糊不清地叫賣:“小餡餅,小餡餅,小餡餅要哦!”可是那兒正在流血,馬刀飛舞,閃出一片令人難以忍受的炫目刀光……葉蓮娜!……接著,一切都在一片血紅色的混沌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