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有什麼關係?總歸是個人。”
“正是這樣:‘他是個人’”是啊,是個非常好的人物,可是身體不健康,很不健康。”
“對爭吵打架來說嘛……反正都一樣。”烏瓦爾?伊萬諾維奇說道。
“對爭吵打架來說反正都一樣,這話一點兒也不錯;您今天說得十分正確,但是對過日子來說就並非都一樣了。她可是想跟他一起過日子的呀。”
“這是年輕人的事。”烏瓦爾?伊萬諾維奇回答說。
“對,是年輕人的、光榮的、勇敢的事。死亡、生存、鬥爭、犧牲、勝利、愛情、自由、祖國……好啊,好啊,願上帝保佑每個人!這可不是齊喉嚨深地坐在泥沼地裏,並在你確確實實真的感到滿不在乎時盡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兒呢——弦都已繃緊了,要麼響徹全世界,要麼就繃斷!”
舒賓把頭垂到了胸口上。
“不錯,”他在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後繼續說道,“英薩羅夫是配得上她的。不過,這話多麼荒誕無稽呀!誰也配不上她的。英薩羅夫……英薩羅夫……幹嗎要有那種虛假的謙讓精神?好吧,假定說,他是條好漢,他會捍衛自己,盡管至今為止他也隻是做過我們這些有罪的人也做過的那些事,那也不見得我們就是那種十足的廢物吧?就拿我來說吧,烏瓦爾?伊萬諾維奇,難道我是廢物嗎?上帝果真使我在各方麵都自覺不足嗎?他沒有賜給我任何能力、任何天賦嗎?誰知道呢,也許帕維爾?舒賓的名字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成為一個光榮的名字的吧?瞧,您那張桌子上有一枚銅幣。誰知道呢,也許有朝一日,也許百年之後,這枚銅幣會被知恩圖報的後代們用去鑄造為紀念帕維爾?舒賓而立的銅像的吧?”
烏瓦什?伊萬諾維奇用一隻臂肘支撐起身子,凝視著情緒已激昂起來的藝術家。
“扯得太遠了,”他終於像平時那樣彈動著手指頭說道,“本來談的是別人的事,而你呢……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去了。”
“俄國的大哲學家啊!”舒賓激動地叫道,“您說的每句話都是金玉良言,所以應該替您立一座雕像,而不是替我立,這活我包了。瞧,您現在躺在床上,這個姿勢叫人不明白,其中究竟是惰性多呢,還是力量多?——我就要照這樣子把您澆鑄出來。您用公正的指責擊潰了我的利己主義和我的自尊心!對啊!對啊!用不著談自己;用不著自吹自擂。我們這兒還沒有一個人,無論朝哪兒看吧,都沒有人。所有的人不是勢利小人、愛吵架的人、哈姆雷特式的人、喜歡自殘的人,便是愚昧無知的人和像蟄居地下的世外人,或者是遊手好閑的人、愛說無聊空話的人和像鼓槌般愛說大話的人!要不然,就常常會有下麵這種人:他們連一點點兒可恥的細節也不放過地研究了自己,不斷地給自己的每個感受診脈,並向自己彙報:‘這就是我所感覺到的,這就是我所想的。’真是一件切合實際的有益的事啊!不對,假如我們中間有明白事理的人,這個姑娘,這顆敏感的心就不會離開我們,不會像魚兒入水般地溜走的!這是怎麼搞的,烏瓦爾?伊萬諾維奇?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們呢?什麼時候我們這兒才會誕生出真正的人?”
“等著瞧吧,”烏瓦爾?伊萬諾維奇回答說,“會有的。”
“會有的嗎?鄉土啊!黑土的強大力量啊!你說:會有的嗎?請看,我要把您說的話記下來。您幹嗎要吹滅蠟燭?”
“想睡覺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