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2)(3 / 3)

啊,夜色多麼寧靜和多麼溫和宜人,湛藍的空氣中充滿多麼溫順的柔情,各種苦難、各種憂傷都應該在這晴空底下、在這純潔無瑕的聖光底下沉寂和入睡呀!“上帝啊!”葉蓮娜想道,“幹嗎要有死亡,幹嗎要有離別、疾病和眼淚?或者是幹嗎要有這一美景、這一令人抱有幸福的甜蜜感覺,幹嗎要有意識到自己擁有可靠的藏身之處、忠實的保護者、永恒的庇護那種令人寬慰的感覺呢?這正在微笑、正在向人們祝福的蒼天,這幸福的、正在休息的大地,意味著什麼呢?難道這一切都隻是我們的內心感受,而我們的身外卻是永恒的寒冷和寂靜嗎?難道我們是孤零零的……孤零零的……而那兒,在所有這些不可念及的深淵和高空中,——一切的一切都是跟我們格格不入的嗎?那麼,幹嗎要有想祈禱的這一渴望和喜悅呢?(“morir si giovane”,——這聲音在她的心裏回響了起來……)難道就不能懇求、防止、挽救……上帝啊!難道不能相信奇跡?”她把頭擱在握緊的雙手上。“夠了嗎?”她低聲地說,“難道已經夠了嗎?我幸福過,幸福過不止幾分鍾,不止幾個小時,也不止幾天——不,而是接連幾個星期。有什麼權利呢?”她開始為自己的幸福而感到害怕。“假如這事行不通呢?”她心裏想道,“假如這事不會無代價就辦成呢?要知道,這是天意……而我們是人,是可憐的、有罪的人……morir si giovane…黑暗的幽靈啊,滾開吧!他的生命是有用的,需要他活下去的不光是我一個人呀!”

“然而,假如這是懲罰,”她又想道,“假如我們現在應當為我們的罪過而付清全部代價呢?我的良心沒有譴責過我,它現在沉默著,但是,這難道是無辜的證據嗎?上帝啊,難道我們就那麼罪孽深重呀!您創造了這一夜,創造了這一片天空,難道你要因為我們相愛而懲罰我們嗎?假如是這樣的話,假如他有罪,假如我有罪,”她不禁衝動地補充說,“那就讓他,讓我們倆一起去死吧,上帝啊,不過,至少要讓我們死得正直而又光榮——死在那兒,死在他的故土,而不是死在這兒,不是死在這間毫無生氣的房間裏。”

“可憐的母親一個人會有多麼傷心呢?”她捫心自問,窘困萬分,並且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葉蓮娜不知道:每個人的幸福都是建築在別人的不幸之上的,就連其利益和安適也要有別人的虧損和不安適作代價,如同雕像需要有台座一樣。

“倫基奇!”英薩羅夫在夢裏含含糊糊地叫道。

葉蓮娜躡手躡腳地走到他旁邊,朝他俯下身去,並擦掉了他臉上的汗。他在枕頭上稍稍輾轉幾下就不作聲了。

她又走到窗前,再次陷入沉思。她開始寬慰自己,要自己相信,沒有理由感到害怕。她甚至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愧。“難道有危險嗎?難道他不是覺得好一點兒了?”她低聲說道。“假如今天我們不上劇院去,我就不會想到這一切了。”這時候,她看到河麵的上空有一隻白色的海鷗;大概是漁夫驚嚇了它,所以它不作聲地飛來飛去,飛得很不平穩,像是在窺察哪兒好降落似的。瞧,假如它朝這兒飛來,葉蓮娜想道,“那就是個好兆頭……”海鷗在原地盤旋了起來,然後收攏雙翅,像被人射傷似的,哀鳴著墜落到一艘黑乎乎的船背後的遠處去了。葉蓮娜打了個哆嗦,可是接著就為此而感到慚愧。她和衣躺到了床上,就躺在呼吸得又重又急促的英薩羅夫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