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押著赫連夏的囚車緩緩出了帝都城,賈震一路緊跟著,擔心赫連英生出什麼詭計,騙了兩座城池後又救回赫連夏。當日赫連夏令墨凡大司馬屍身受辱,墨天向及他等墨凡舊部不得皇命,無法殺赫連夏,卻絕不能令赫連英救他回去。
赫連英令隨從將士把赫連夏從囚牢中拉扯出來,把他的手腳及腦袋用繩索套牢拉扯在五匹馬身後。
城下的賈震及城門上觀看的元瑾、朝臣皆麵帶震驚,一母同胞何以下得去手如此殘忍的殺害。
元瑾不免看向了身側的阮太後,她朝天發髻下的蠟黃麵容倏地慘白,雖極力忍著,卻不覺往前探著身子看雨中的赫連夏。雨珠順著她的朝天發髻,滴落在她施了厚重脂粉的麵容上,脂粉斑斑駁駁地被雨珠滾落,她麵容上亦是白一塊、黃一塊,令元瑾心中竟生出些憐憫。
風電下掣野路,雨聲似千裏飄送而來。赫連夏身子因馬兒來回竄動而被拉緊,豆大的雨珠砸在他麵容上,令他丹鳳眉眼緊緊皺在一處。
赫連英一腳踩在赫連夏腦袋上厲色道:“二弟,昔日你不止一次毒害我王妃腹中骨肉,如今,讓你死在大魏國亦是平息我兩個孩兒的夭折怨恨。用你之命換回我大齊國兩座城池,死去後若是見了父王也可稱自己為大齊國功臣一個!”
赫連夏因赫連英的踩踏喝了幾口泥濘道中的泥水,他被嗆得咳嗽起來,明知求赫連英無用,便把希冀放到了阮太後身上。他對在帝都城門看他受刑的阮太後啞著嗓子大聲道:“蘅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來日,為了迎你回大齊國做皇後!蘅蕪,從我第一眼見到你,便愛上了你!直到此時此刻,我愛你至死方休!你一定要為我報仇,為我報仇,啊……”
乍紅縈急雷,隨著赫連英大手一揮,五匹馬疾奔,赫連夏的聲音亦戛然而止於一聲慘叫,連綿不斷的雨珠砸在血水中,漸漸無了血色。若非散落在五處的殘破軀體,城門外便隻是下了一場驅夏暑的急雨。
阮太後心中恨意被赫連夏臨終前的一番言語滋擾,一個愛字可化天大仇恨。昔日赫連夏喚她蘅蕪的溫柔模樣充斥在雨幕中,她雙眸漸漸凝起恨意看向元瑾。
元瑾被赫連夏慘死的模樣驚嚇住,不曾注意到身側阮太後是何樣態,她手腳發軟地想要下城樓。
阮淩錫扶著她,見她久久不能從赫連英的陰狠毒辣中回神,是想起了魏元琥,便出言寬慰她:“桃林行宮是我父親為自己晚年所建的行宮,裏麵皆是我的人馬,魏元琥不會有事的!魏元琥不被立為儲君,魏元珩便不會對他下毒手!”
被阮淩錫握住手,元瑾指尖所觸皆是冰涼瘮人,那股寒意直侵襲到心底。她木訥地頷首,心中蠢蠢欲動想要同墨肅離去的念頭亦散了去,她不能讓琥兒如同赫連夏般被兄長魏元珩所殘害!
自接連幾日瓢潑大雨後,冗長夏日漸消暑氣。皇權盡數攬於手中後,勤政殿日夜奏折堆積如山,元瑾亦再無了思念墨肅的閑暇時日。
阮淩錫依舊居在姽嫿宮,伴著皇城中的元瑾。她猜測四道龍符在阮太後手中,當日父親不把龍符交於他,應是怕他會把龍符交於元瑾,那阮家便真的就此敗落了。
為了得到龍符,他表麵依附於被囚禁的阮太後,聽她之命,聯絡著昔日與阮家交好的郡王。阮太後已不足為懼,他隻憂心著魏元珩。
和瑞二十一年,秋日,菊花滿園,姿秀色佳。
元瑾多日不思飲食,更是嘔吐連連,耿倉為她診脈後,告知是喜脈。她怔愣住,片刻間,心中想要去漠北找墨肅的念想再次滋生。
隨侍在一側的墨昭筠竟比她還欣喜,令宮女端來文房四寶,要寫家書傳往漠北。
當初暗中送到魏元琥那裏的密函都能被人知曉,若是她有身孕一事被阮太後及魏元珩知曉,二人定要趁機害她與孩子。她攔住寫家書的墨昭筠,對她與耿倉道:“此事不可讓外人知曉,否則我與我腹中孩子的性命皆難保全!”
墨昭筠與耿倉亦即刻明了元瑾目前的處境,但隱瞞一兩月尚可,待她腹部高聳,便要露端倪於朝堂了。
龍輦依舊日日迎著晨曦把元瑾抬進聞政殿,再依舊把她抬進勤政殿。一路上,金光琉璃瓦似素日般流光溢彩,夏盡綠樹亦蒼翠。唯有迎著明光的龍袍不似昔日那般刺眼,元瑾越發久長的盯看著自己的腹部,盯看著金線繡就的龍頭龍須。
因元瑾身子元氣不好,為了保住腹中胎兒康健,她須得喝安胎湯藥。再見白潔玉瓷中嘔人的黑黢湯藥,元瑾每每喝下一碗亦不再嫌苦澀。
百密終有一疏,謹慎養胎半月,元瑾懷有身孕仍是被阮太後知曉。她一心為赫連夏複仇,一心要光複阮家昔日威耀,而元瑾懷有身孕便是她最好的契機。
鳳輦之上,她恢複了昔日的傲然威嚴,朝天發髻上青白發絲混雜,縱使阮太後簪了滿發髻的珠翠亦是遮掩不住銀絲。
見得太醫院的小廝太監候在勤政殿殿庭中,阮太後麵上笑意更深了,厚重的脂粉撲簌下落似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