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凰鳳不分罪己詔(2 / 3)

“皇兒!”

元瑾剛行至帷幔處,阮太後一聲柔情的低喚從她身後傳來,她止住了腳步,卻不曾轉身往後看她。

“繈褓中的你很討人喜歡,小臉頰粉嫩若桃花,哀家終日看不夠。正因愛憐你,哀家才未驅趕你母妃離開你身側。可是哀家擔憂你終不是哀家所生,有朝一日她隱忍不住愛女之情會告知你一切……”

阮太後一番柔情話語被元瑾厲色打斷:“可你卻毀了我母妃的容貌,又多次百般羞辱她!”

十八載的母女情分,阮太後自認曾真心待過元瑾,不然她又怎能活到羽翼豐滿,活到與阮家為敵。但這份母後對皇兒的情分,她卻從未在話語中告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元瑾對她的恨意竟到了聽不得柔情話語的地步。

阮太後仰首笑了幾聲,她即將年逾四十,心裏萬般多的愁苦無人訴,無人懂。唯有絡塵懂她,卻隻是為了利用她,為了這假意的心有靈犀,她寧願被他欺騙利用。

她彎起唇瓣,冷笑道:“魏元瑾,你知道是誰毀了你母妃的容貌嗎?是你!昔日是茗萼握著你的手毀了你母妃容貌,李昭儀忍著麵容灼燒的疼痛不驚嚇到你的模樣亦是美豔不可方物!你母妃為了讓你遠離我阮家,自己殺了自己陷害阮淩錫,阮淩錫恐你心中愧疚自責方沒有告知你實情。那日你假死的靈柩回帝都,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抱你離去,中了兆泰王三箭,差點丟了性命。你隻覺是我阮家欠你許多,殊不知阮淩錫為你所做,早已還清一切。你抄了我阮家,令我阮家敗落,也親手殺了他!魏元瑾,此生餘年,你能安然言笑嗎?”

聽得似魔咒的話語,元瑾責怪自己為何要來長壽宮,她猛地掀開帷幔離開了長壽宮,匆匆上了龍輦。

行了很遠,依舊能聽到阮太後非哭非笑夜梟般的聲響,似荒野亂葬崗淒涼的低訴。

回到勤政殿,靜夜闌珊,墨昭筠回了月央宮歇息,元瑾仍是盤膝坐於昔日常坐的小憩木榻上,受著漫長黑夜的孤零。

無人知曉墨肅跟薛漪瀾去了何處,魏元琥告知她,以墨肅的性子定要去親眼見得孩子屍身方能死心。她無法去細想有關孩子的人或事,每想一次,便似冰淩穿透肌膚,寒冷刺骨。

江山易主,乾坤空落,不似她昔年所盼的那般三人團聚,成了她一人卸掉重擔的孤歡。

她已記不清從何時,身側的人皆漸漸死去。母妃薨逝,蕭渃被人殺害,宇文綰中毒而死,阮靈鳶自縊,趙忠替她而死,兆泰王被她所殺,鄭太傅病死,春風秋雨被阮淩輾侮辱而死,墨凡戰死,阮家被炒,阮淩錫與魏元珩被她所殺。她懷胎十月,存世不到一月的兒子亦死了。

年少時,她便害死過許多俊美少年,卻喚不上他們的名字。

細細算來,尚不知有多少她記不得名字的人因她而死。

元瑾伏在玉幾上,身上似有萬千冰淩削就的冷箭刺來,刺透血脈的疼痛令她合眸。鄭太傅曾告知過她,皇權雖至高無上,卻是無數人的血與肉堆砌的,其中亦不乏自己的至親血脈。方今,她才深刻領悟鄭太傅所言。

一夜漫長煎熬,一身的血腥罪孽凝固成一座囚牢,把她牢牢困在裏麵。

待晨曦初露,元瑾被窗欞外青梅樹上的杜鵑叫聲引了去。杜鵑啼暮春,可暮春未至,應是來啼她的罷。她嘴角彎起訕笑,扶著玉幾,動了動酸麻的雙腿,緩緩朝殿庭外走去。

殿庭中兩株青梅樹枝葉青青,尚未孰的果子沉甸甸地壓彎了枝丫。鶯燕鳴叫聲亦不似初春在桃林行宮聽得那般稚嫩嚶嚶,十裏桃花還開在心中,元瑾不知為何春已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