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次戰略分歧不是偶然的。湘軍集團以湖南為巢穴,以兩湖為立足之根本。且看準了太平天國革命者,在政治上是“竊號之賊”,絕不會輕棄其“根本”;在軍事上踞下遊,又不能不爭上遊以護其“根本”的特點。故堅持全力圍攻安慶。但建都北京的清廷,對此卻缺乏認識,或根據太平軍北伐的教訓,而偏重北防;或因江浙是其主要財政收入之地,而重下遊,輕上遊。這就是說,清廷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而湘軍集團則“知己知彼”,故能製定並堅持保上遊,爭上遊,以清下遊的方針。值得注意的是,曾國藩在處理分歧時,不是簡單的頂著不幹,而是在認識上耐心加以疏導,並照顧到清廷的尊嚴,在部署時加以敷衍。這樣,就做到既不放棄原則,又不給清廷留下桀驁不馴的印象。不久,發生的事實證明了這一方針的正確。圍攻安慶,太平軍並未北進;攻下蘇常後,太平軍又未及時進攻浙江。在這種情況下,見識淺陋,慣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清廷,也就欣然聽任曾國藩等自行辦理。後來攻金陵的戰略部署,清廷也就不再遙控了。
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曾國藩並不把權力看得太重要,而是注重保護自己。
一個人有七情六欲是完全正常的,也是完全應該的,這也是人之為人的特征。所以,我們說:“一個做事不考慮感情的人一定是一個不成熟的人。”然而,事情是複雜多變的,感情常常左右人們的理智,使人們對複雜多變的形勢做出錯誤的分析和判斷。因此,我們又說:“一個被感情左右的人一定是一個不成熟的人。”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堅忍,一種以退為進的心理能量;堅忍,一種積蓄力量、待機而發的戰略戰術。
刀不藏鋒時,叫“怒”。怒也,是心字和奴字組合而成的一個古字。心中的感情思想像利刃沒遮攔的時候叫怒。怒不是忍。
心中無“刃”,空空蕩蕩無利器的時候,也不是“忍”。
刃鋒消隱了,刃鋒藏在心胸的刀鞘裏,才能算是真正的忍。
“忍”不是窩囊廢般地吞氣吞聲。所以“忍”之“刃”就不僅僅是標音的聲旁,也是對表義的義部。“忍”是一種能力。《說文解字》說“忍”:“能也。”
“能”又是什麼?
“能”是一種屬於熊類的俊鹿一樣的野獸,皮毛之下,有強壯堅硬的骨肉,所以把賢能而強壯的人叫做能傑。
忍是能力,就是說“忍”首先是一種很有內在鋒芒的力。忍是一種能力,是那些善於把尖銳的思想感情含蓄起來的人的本領,是他們行人所不能行,成人所不能成之事的首要條件。腰帶寶劍的韓信,硬是從別人的胯下鑽了過去,能夠忍受胯下之辱,沒有超凡的內在定力,恐怕是很難做到的。範蠡也是一個大忍者,輔佐勾踐贏了夫差,麵對盛大的功利,依然能夠清醒地隱退,這也絕非是那種以物喜、以己悲的憤憤者所能為。
既然如此,忍常常也是一種韜略。
聖人韜光,能者晦跡,收斂鋒芒,隱藏才能,這一直是成大事者的必定策略。唐宣宗未即位前常常夢見乘龍升天,言之於母,母親既喜又驚,千叮萬囑:“此話不可再說了。”宣宗謹遵母命,甚至連別的話也不敢說了,宮中有人以其為慧,卻被當朝的皇帝看成是有“隱德”,於是,竟以皇帝第十三叔的身份接掌了大唐江山,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字作為成事之要訣,人人都理解,然而能如唐宣宗這樣的韜略卻是千難萬難了!
因此可以說,忍是一種修養。
忍為修養,其義應該相當深刻,相當廣泛。世間取人,惟才、惟德,德才兼備,有才務須要忍,能忍才能有德;不能恃才便張揚,真正的才,是不張揚的。如此,才、德、忍便是一種互導和印證的必然關係。孔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賢者之中又賢的,當推顏回。顏回在人人不能忍受的困苦生存狀態中,仍能不改其樂。這是才、德到了相當境界的忍,連為師的孔子也略有自愧不如之感歎。石崇是反麵的例子。石崇富甲天下,卻一丁點也不能忍受別人小看了他的富,所以,生命的每一秒都在享受富、誇富和念富,隻在富累之中氣乎乎地度日子,哪裏有顏回的樂趣?忍是一種境界,石崇才小德薄,登不上這層境界,終於被斬首東街。
正反兩方麵的事實,使忍成為一種文化。
在春秋戰國的大殺大砍,所有人都激昂好鬥,諸多兵家、縱橫家、法家、雜家大肆鼓吹爭鬥的曆史時期,中國的先賢們居然深思出了儒、老、莊、墨的仁、忍、柔、和的學說。孔子請教老子的故事,似乎也可以解釋兩種不同傾向的學說的消長。孔子問老子天下之道,老子沒講理論,隻默默張開了嘴。聰明的孔子一下子明白了牙和舌的隱喻:那張老嘴早已沒有牙了,堅硬尖銳的牙沒有了,和柔無鋒的舌還在,“不忍”與“忍”、短暫與長久,這其中的道理,何等簡單、何等深邃。
這樣一種貴重的能力,這樣一種超人的韜晦,這樣一種深邃的德性,這樣一種綿綿不絕的文化,實在應該整理,對於每個人,對於整個社會大概都會產生極大的實用功能。
《忍經》中說:不能忍受挫折,不是害了別人,就是害了自己。不如忍耐下來,慢慢觀察勝敗。名譽在屈辱中彰顯,德量自隱忍中增大。黥布自負意氣,認為劉邦會拜他為將,劉邦卻坐在床上洗腳召見他,他氣得差不多想自殺,當優待他如漢王同等待遇時,又高興過了頭。還沒看到他以後立的功名,當天就看到了他的器量。
《呂氏童蒙訓》說:“事情有時不對的地方,應當詳細考慮它,一定都會辦好。如果先暴跳發怒,隻能善自己,豈能善別人。”
名譽從屈辱中彰顯,如張釋之為王生結襪,張良為老人穿鞋這一類。又《太史公言》說:“伍子胥在江邊很困頓的時候,在道路旁向人乞討食物。”所以在隱忍中成就功名,不是大丈夫,誰能這樣做?
楚奇議論說:“能屈從於一人之下,而得到君主信任的人是湯和武王。漢高祖仿效他們隱忍,率巴蜀的軍隊奪取了三秦之地,成就了漢室四百年的社稷。這就是勇敢而能夠忍耐的人。”
不屈不撓,不仰不俯,壁立萬仞,中流砥柱。
一個人縱然資質卓絕,才高八鬥,也不宜鋒芒畢露,不妨裝得笨拙一點;很多事情,即便我們心中非常清楚,也沒有必要過於表現,最好用謙虛來收斂自己。很多人清高傲世、憤世嫉俗,常以白眼視人,這顯然不是處世之道,孤芳自賞隻會讓更多的人排斥你,甚至是打擊你,所以我們務必要使自己隨和一些;當我們的能力得到賞識時,切不可過於激進,而應以退為進。若能做到這些,你大抵可以安身立命、高枕無憂了。
處處精明未必精明,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人生難得糊塗,過分的精打細算,有時仍抵不過天算。做人,不妨糊塗一點,讓自己顯得“愚拙”一些。不過,這確實不易,因為它不僅需要有一定的修養,還需要有一定的雅量。曾國藩不可謂之不精明,但也確實因此吃過不少苦頭,好在及時醒悟,乃得善始善終。
俗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人若精明,的確能占得不少便宜,但太過精明,別人也必定會以此加以防範,精明的人往往看不到這一點。精明的人,可以精明一次,也可以精明兩次,但很少有人能精明過三次,因為一次精明是啟發,二次精明是教訓,三次精明就是警惕啊!
人們在交往中,常常喜歡與單純的人交往。與單純的人交往放鬆、自然,不用費盡心機,提高警惕;這倒不是說單純的人是傻子,是可以隨意欺騙與捉弄的,而是說他心地純潔、寧淨、淡泊。這樣的人懂得很多,想得很深,看得很透,他把心智放在更有價值和更有意義的事情上。這就是荀子所說的那種人:“溫和如玉,完美純正。”
然而,與精明的人交往,就得時時小心,處處提防,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泥淖和陷阱中。交往得越久,相處得越深,就越是感到被欺騙、被愚弄,當然也就越不自在。如果沒有辦法與他斷交,那麼他就會以精明手腕去對付此人。這正應了鄭板橋的一句話:“試看世間會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別人一點,真是算盡自家耳!”
曾國藩是一個精明的人,他弟弟曾國荃也是一個精明的人,他們就因為精明吃過不少虧。
對於讀書人,曾國藩還能以誠相待,他說:“人以偽來,我以誠往,久之則偽者亦共趨於誠矣。”但是對於官場的交結,他們兄弟倆卻不堪應付。他們懂得人情世故,但又懷著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軟,所以到處碰壁。這是很自然的,你對人誠懇,人也對你誠懇;你對人詭秘,人也對你詭秘;你對人一肚子不合時宜,人也會對你一肚子不合時宜。
而曾國藩的朋友迪安有一個優點,就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雖然他也有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但他卻一味渾含,永不發露,所以他能悠然自得,安然無恙。而曾國藩兄弟卻時時發露,總喜歡議論和表現,處處顯露精明,其實處處不精明。曾國藩提醒曾國荃:這終究不是載福之道,很可能會給我們帶來災難。
到了後來,曾國藩似乎有所領悟,他在給湖北巡撫胡林翼的信中寫道:“惟忘機可以消眾譏,惟懵懂可以祓(消除)不祥。”但很遺憾,他未能身體力行。
可見,為人不可太精明,還是糊塗一點為好。
“聰明難,糊塗亦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招,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做人過於精明,無非想占點小便宜;遇事裝糊塗,隻不過吃點小虧。吃虧是福不是禍,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饒人不是癡”,歪打正著,“吃小虧占大便宜”。有些人隻想處處占便宜,不肯吃一點虧,總是“斤斤計較”,到後來總是沒有什麼好結果。
人,真的沒有必要活得那麼清醒,自己太累,別人也不舒服。
孔子說:“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寧武子即寧俞,是春秋時期衛國的大夫,他輔佐衛文公時天下太平、政治清明。但到了衛文公的兒子衛成公執政後,國家則出現內亂,衛成公出奔陳國。寧俞則留在國內,仍是為國忠心耿耿,表麵上卻裝出一副糊裏糊塗的樣子,這是明哲保身的處世方法。因為身為國家重臣,不會保身怎能治國?後來周天子出麵,請諸侯霸主晉文公率師入衛,誅殺佞臣,重立衛成公,寧俞依然身居大夫之位。這是孔子對“愚”欣賞的典故,他很敬佩寧俞“邦無道則愚”的處世方法,認為一般人可以像寧俞那麼聰明,但很難像寧俞那樣糊塗。在古代上層社會的政治傾軋中,糊塗是官場權力較量的基本功。僅以三國時期為例,就有兩場充滿睿智精彩的表演:一是曹操、劉備煮酒論英雄時,劉佯裝糊塗得以脫身;二是曹、司馬爭權時司馬懿佯病巧裝糊塗反殺曹爽。後人有語雲:“惺惺常不足,蒙蒙作公卿。”蘇東坡聰明過人,卻仕途坎坷,曾賦詩慨歎:“人人都說聰明好,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生兒愚且蠢,無災無難到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