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揪鬥他,看管他的工人則說:“不行,他是我們隊的。”
批鬥會上,工人問他:“是不是反革命?”
“是!”
“滾蛋!”
於是改批別人。
不是偏袒,更非不耐煩,而是工人舍不得撲滅他那股執意技術改革的烈火啊!工人們早就與他心照不宣,他們說,隻有這樣,才能讓袁工得以喘息,才能讓袁工坐下來專心思考技術改革的問題。
在他的啟發下,青年工人王玉吉提出在鑽頭上安刀片,鑽孔後使之自動散開,把樁基底部切削成蒜頭型的機擴設想。袁忠淮聽後興奮得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王玉吉隻有小學文化,袁忠淮就幫他繪圖、選材、進行科學計算。技術改革的願望把他和工人緊緊連結在一起。在那種“政治吃香、技術受難”的年代,他和工人們一起躲在工地的角落裏試驗,隻有滿天星鬥對他們微笑。
不料,正在關鍵的時候,袁忠淮被調走了。離開工地怎麼試驗?工人們有些失望。沒想到,他人雖然走了,心卻還留在工地上,還和工人們在一起。他那一封封書信、一個個指點、一次次關懷,無不在已患肝癌的王玉吉心裏激發起改革到底的信心和力量。前不久,當這項“ZK-3型步履式鑽擴機”被作為全省專利通過技術鑒定的時候,要求冠名者蜂擁而上,袁忠淮卻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相反,他千方百計地為患肝癌病故的工人王玉吉爭得了第一名。
他的謙讓精神令工人感動,令科技人員敬佩,雖然也有許多人不理解,但是他理解自己。他說:“改革,就是改革者的目的。”除了技術攻關項目之外,在他的腦海裏再也找不到別的位置。
人們說,在大慶搞裝配式房屋,他是頭一個。當時也是困難重重,從材料、設備、模板,到預製場地,甚至開辟運輸道路,都要他親自奔波。日曬雨淋還好說,可他要和人打交道。既要勸說有關領導認識這項新工藝,又要爭取那些視芝麻權力如大象的人多行方便。
看他做得那麼辛苦,工人們於心不忍地勸他:“算了吧。”
“不!做人有時就得大大乎乎。”
說穿了,在權力和私欲聯姻的日子裏,幹事業反倒得靠厚臉皮。
可是,臉皮的威力能有多大?雖然他為自己爭得了編撰技術資料、推廣新工藝、用科學方法組織技術施工以及進行技術改革的種種機會;雖然在葫蘆島船廠、在大慶化肥廠、在聯合泵站、在35公裏輸油管線等工地上,他都充當了技術上哪用哪到的“千斤頂”、不可或缺的技術掛帥者。可是,作為“反動技術權威”,他卻始終無權過問技術成果。對此,他能一笑了之,毫不在乎。但是,當那些澆灌了他的血汗的科技成果由於得不到妥善管理而被廢止時,他坐不住了,就像他的心被人搗碎了一樣,痛得他大聲疾呼:給我點“權力”吧。
蝸牛越冬,離不開信念的陽光。袁忠淮度過被控製使用的十五年,並不是靠權力的誘惑。
1979年,他被重新起用了。啟用後他唯一的心願還是要“搞點新東西”。他說:“不一定要發明什麼,但首先必須注重引進、消化先進的東西。隻要吸收營養,就能提高自己,就能改變落後。”
因此,他一到黑龍江省低溫建築科研所當所長,便全力以赴於組織新的科研上馬,增添新設備,派人出國學習、考察。對那些能拿專題的科研人員,他也總要“伸出手去拔一拔”。今年年初,他累得暈倒在暖氣片上,腦瓜磕破縫了15針,可是他仍然沒有放下工作。他殷切地希望祖國的科技發展,就像渴望父母健康、妻子忠貞、兒女積極向上一樣。
“我隻能不讓自己閑著”
他不善高談闊論,甚至可以說,他一生也沒有做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但他卻生活得那麼充實,充實得像流動的時間一樣沒有一絲間隙。
幾年來,他夜以繼日,做了許多以前他想做而不讓他做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技術總結。那項他最早參與研製、填補了我國建築工業空白的“ZK-3型液壓步履式鑽擴機”,在他的參與下通過了技術鑒定,並編寫了操作規程。
第二件是組織所內科技人員大搞應用科學研究。諸如可以提高混凝土性能的外加劑——“銘渣”的試驗、能改變傳統樓牆結構的“輕骨料”的研製等等。總之,需要什麼,他就研製開發什麼。
第三件是打開對外科技交流渠道。他從國外買入急需的“X光染色儀”等重要儀器設備,引進了國外普遍采用的“強夯”技術,還多次派科技人員分赴日、美、西歐、南北極等地考察。
第四件是改變舊式樓房結構,實現裝配式房屋建築。他組織人員日夜兼程地進行設計、試驗,自己主抓施工。
第五件是為了實施凍土建築新工藝,他親自起草了嚴密的技術文件,並到現場把關。當工藝要求在不動土(不被腳踩到的土)上搞基礎時,國外用機械解決,他就采用吊籃的辦法,即:人在吊起的筐裏用鍬取土。當挖基礎遇到流沙的時候,他又想出了“沉箱”的辦法:一邊在水泥預製筒裏取沙,一邊使筒下沉。
……
他的智慧和實踐經驗多得有如萬花筒裏的星星。他的人品呢?
他被借調到大慶化肥廠工程指揮部任技術室主任時,也曾當過“甲方”。因為他總是及時果斷地處理現場問題,而深受“乙方”的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