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音——記十八位老知青的苦與樂(2 / 3)

“家庭是社會的一個細胞,眾多家庭安寧了,才能促進社會穩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要互相適應才能共同生存。”

“現實無暇顧及我們,我們決不能再自我拋棄,應該學習當個模範丈夫。”

……

坎坷的道路培養了他們別樣思維,他們學會了在寒冬裏感受溫暖,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他們深知如果要生活下去,就必須讓自己的生命爆發出熱能。

此外,他們還就教育子女、孝敬父母、互相調節家庭糾紛等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1982年末,第三屆音樂會雖然沒有開成,但是這屆“仲夏之音”卻別具一格。

30年的風風雨雨,錘煉了他們的神經,他們要以最適當的靈敏度在生活的大海裏暢遊。

在大家的幫助下,張黨生重新建立了家庭。他們又把精力投向包克沈。下班後,天已經很黑了,李斌忘記了去托兒所接孩子。妻子分娩住院了,陶國慶卻放下了正準備送去的飯菜。飽嚐離婚之苦的張黨生抱起幼小的孩子……

就這樣,在包克沈夫婦雙方的三個家庭裏,前來說和調節矛盾的老“知青”們常常不期而遇,比辦自己的事情還認真。

有一天,劉玉瑉前腳剛走出家門,妻子隨後“嘩啦”一聲賭氣地把門閂插上了。又有一天,6歲的女兒見爸爸晚飯後又拿起了自行車鑰匙,便委屈地哭了起來:“今晚不讓爸爸走,我都發燒了……”劉玉瑉俯下身去親親孩子的額頭,說:“爸爸知道你生病了,可是……”

“可是”什麼呢?能跟孩子說“爸爸有比照料女兒還重要的事”嗎?

就這樣,一天,一個月,一年,他們勸說著、盼望著、等待著。終於,他們等來了一對都好強的夫婦重新言歸於好。應該由社會有關部門解決的問題,他們主動承擔了。可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們總覺得還缺少點什麼。

缺少什麼呢?

包克沈簡陋的居室以及雙方親屬的意見,留給他們的印象太深了。衣櫃、縫紉機、自行車等“幾大件”不是他們這一代人成婚的必備條件,但是物質因素也不應忽視。他們想:為什麼有人不理解我們?啊,重要的一點是在人們看得見的物質生活方麵,我們還沒有改變什麼。

於是,月薪隻有五六十元的劉玉瑉,一下子拿出八十元慶賀包克沈夫妻破鏡重圓。音樂會全體成員前去賦詩作畫,並為這個家庭重鋪地板,新打家具。隨之,劉玉瑉又帶頭給六七個家庭做了家具,郭玉君、王維田等人蓋的新房,也由他們集體包幹。

“寧叫身受苦,不讓臉發熱”。他們的行動不僅贏得了七八個家庭的敬重,也贏得了街坊同事們的讚美。生活若是個三角形,“音樂會”使它變成了四邊形,更加穩定而又豐富多彩了。小草終於占有了自己足下的土地。

1983年,他們一下子辦了兩屆“音樂會”。曲子彈完了,歌也唱足了,可他們意猶未盡。陶國慶80多歲的嶽母開玩笑地說:“我看你們能唱到什麼時候?”他們則愉快地回答道:“就唱到您這個年齡。”

不是哥們兒義氣,也並非有君子之交,這夥快樂的年輕人在尋找屬於華夏民族的“中和之美”。

“昆仲即知音,妯娌為德馨,仲夏聚一堂,楷模鑒後人。”1984年9月9日,這十八對中青年夫婦攜帶子女,在牡丹江公園拍攝59人的“全家福”。蒙、回、滿、漢四個民族的十八位青年人個個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全不像心靈上曾烙有傷痕的人。他們的這一舉動,在當時遊園的上千名群眾中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這是誰的家庭?人口這麼多。”

“是哪的學校、幼兒園吧?”

……

人們駐足圍觀,議論紛紛。

男人們舉杯,女人們歡笑,孩子們歌舞。仲夏的草坪上泛起仲夏人由衷的笑聲。應該說:這,才是這一代人應有的快樂家庭。這,才是真正的“敖包相會”。

“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為我有一盞還未點燃的明燈。”

三中全會之後,十八位快活的老“知青”又經受了一次新的洗禮。

以前,他們是那麼渴望和美的家庭。現在,家庭的和美已經拴不住他們的心了。他們懂得生活,但並非隻懂生活。年長自己二十多歲的人都已陸續退休離職了,他們這些當年的臨時工也已經陸續成為各單位的骨幹。有的當了廠長、技術員,有的任科長、秘書。“小鬆木杆”被立起來使用了。

立木可要頂千斤哪,能行嗎?他們問自己。

“祖輩沒有一個讀書人”的時代已經過去,《牛虻》一書所不能解決的實際問題太多了。立木要頂千斤,必須保證每一道年輪都富有生機,每一根纖維都充滿活力。

“分幾個學習小組吧。”

“或者來一個‘百日讀書’活動。”

“不!搞活動容易走過場。”

“……”

經過一番認真的討論之後,他們確定了新的人生坐標。那就是:三五年內使本職工作所需要的專業知識達到大專水平,個人工作進入先進行列。

祖國啊,請相信這些眼睛望著“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橫幅長大的孩子們吧。

在希望的田野上,40歲的郭玉君、有6年部隊文藝生涯的孫靖海、從高等院校畢業的胡懿範……,又全都捧起了書本。年齡最小的範叢斌,伏在市郊自家小草房的土炕上學習,白皙的麵孔上,眼睛總是熬得紅紅的。他一個人弄了兩個借書證還嫌不夠,又扮作買書人到書店去看書,惹得營業員對這個小書生直瞪眼睛,他隻好等走出門時才悄悄掏出本子做筆記。

在希望的田野上,他們正在逐漸走近目標。十八個人先後成為各級先進工作者,其中有十一個人加入了共產黨,十人被提升為科級幹部,四人讀完大專課程,還有八人正在學習中。以範叢斌為主創作的70多篇文藝作品已有20多篇被報刊采用發表。

“小鬆木杆”們真的立起來了。

在一些人看來,這也許算不得什麼。

算什麼呢?早年,這些當過團支部書記、班長的人,學習上獲得的獎品曾裝滿了書箱,文藝創作天才也曾燃起姑娘們青春的烈焰。

可今天,心情不同呀。那時隻有單純向上的勁頭,現在卻增加了對生活的反思。而更大、更紮實的力量不正在這“反思”之中嗎!

他們自己也奇怪,這些年來他們失去了那麼多,可唯獨有一樣東西始終沒有丟,那就是奔流在血液裏的忠勇和追求精神。

年輪一轉,頂用的還是“小鬆木杆”。

現在,不知那些曾經盤查他們“參加了什麼組織”,那些以為世界是自己從娘胎裏帶來的人又怎樣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