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刑罰的日子(1 / 2)

房後的草堆上,溫暖在那裏蒸騰起了。全個農村跳躍著泛濫的陽光。小風開始蕩漾田禾,夏天又來到人間,葉子上樹了!假使樹會開花,那麼花也上樹了!

房後草堆上,狗在那裏生產。大狗四肢在顫動,全身抖擻著。經過一段長時間,小狗生出來了。

暖和的季節,全村忙著生產。大豬帶著成群的小豬喳喳地跑過,也有的母豬肚子那樣大,走路時快要接觸著地麵,它多數的乳房有什麼在充實起來。

那是黃昏時候,五姑姑的姐姐她不能再延遲,她到婆婆屋中去說:“找個老太太來吧!覺著不好。”

回到房中放下窗簾和幔帳。她開始不能坐穩,她把席子卷起來,就在草上爬行。收生婆來時,她乍望見這房中,她就把頭扭著。

她說:“我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大戶人家,把孩子還要養到草上。‘壓柴,壓柴,不能發財。’”

家中的婆婆把席下的柴草又都卷起來,土炕上揚起著灰塵。光著身子的女人,和一條魚似的,她趴在那裏。

黃昏以後,屋中起著燭光。那女人是快生產了,她小聲叫號了一陣,收生婆和一個鄰居的老太婆架扶著她,讓她坐起來,在炕上微微地移動。可是罪惡的孩子,總不能生產,鬧著夜半過去,外麵雞叫的時候,女人忽然苦痛得臉色灰白,臉色轉黃,全家人不能安定。為她開始預備葬衣,在恐怖的燭光裏四下翻尋衣裳,全家為了死的黑影所騷動。

赤身的女人,她一點不能爬動,她不能為生死再掙紮最後的一刻。天漸亮了。恐怖仿佛是僵屍,直伸在家屋。

五姑姑知道姐姐的消息,來了,正在探詢:“不喝一口水嗎?她從什麼時候起?”

一個男人撞進來,看形象是一個酒瘋子。他的半麵臉,紅而腫起,走到幔帳的地方,他吼叫:“快給我的靴子!”

女人沒有應聲,他用手撕扯幔帳,動著他厚腫的嘴唇:“裝死嗎?我看看你還裝死不裝死!”

說著他拿起身邊的長煙袋來投向那個死屍。母親過來把他拖出去。每年是這樣,一看見妻子生產他便反對。

日間苦痛減輕了些,使她清明了!她流著大汗坐在幔帳中,忽然那個紅臉鬼,又撞進來,什麼也不講,隻見他怕人的手中舉起大水盆向著帳子拋來。

最後人們拖他出去。

大肚子的女人,仍脹著肚皮,帶著滿身冷水無言地坐在那裏。她幾乎一動不敢動,她仿佛是在父權下的孩子一般怕著她的男人。

她又不能再坐住,她受著折磨,產婆換下她著水的上衣。門響了她又慌張了,要有神經病似的。一點聲音不許她哼叫,受罪的女人,身邊若有洞,她將跳進去!身邊若有毒藥,她將吞下去,她仇視著一切,窗台要被她踢翻。她願意把自己的腿弄斷,宛如進了蒸籠,全身將被熱力所撕碎一般呀!

產婆用手推她的肚子:“你再剛強一點,站起來走走,孩子馬上就會下來的,到了時候啦!”

走過一個時間,她的腿顫顫得可憐。患著病的馬一般,倒了下來。產婆有些失神色,她說:“媳婦子怕要鬧事,再去找一個老太太來吧!”

五姑姑回家去找媽媽。

這邊孩子落產了,孩子當時就死去了!有人拖著產婦站起來,立刻孩子掉在炕上,像投一塊什麼東西在炕上響著。女人橫在血光中,用肉體來浸著血。

窗外,陽光曬滿窗子,屋內婦人為了生產疲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