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後,她懷揣著一個個問號,在震耳欲聾的鼓樂聲裏,按照舊式家庭的傳統,喝了合巹酒、入了洞房。
她盼著托付終生的,會是一位儒雅專情、文質彬彬的良人,可沒多久,丈夫抽鴉片、打丫鬟、嫖賭成性的惡行,讓她對未來的滿懷希冀全化成了泡影。
屢次的爭吵、勸阻,伴著無數個無眠長夜,不到一年的時間,一朵初綻芳華的幽蘭,憔悴了,枯萎了……
她給父親寫了一張紙條,要求以母病為由回家,從此那個婆家,她再也沒有踏足半步。
70年後,她回憶起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重大的挫折,“如果我的父母不是如此開通慈愛,或者我遇上一個好男人,也許我的故事就此結束了。”
然而這對於這位傑出的女性來說,一切才剛剛開始。
自身婚姻的不幸,讓她更深刻地體會到舊中國女性對民主與自由的向往。
從跨出那個處處散發著陳腐氣息的舊式婚姻的一刻起,她所學的知識、父輩的影響,都讓她更加懂得:隻有革命,才能實現個人及民族的解放。
逃婚成功的黃慕蘭原本準備在父母的安排下,繼續上大學深造,卻不知,她的命運卻開始有了一個重要的轉折。
北伐前夕的1926年,國內革命局勢風雲變幻。
這年,黃慕蘭先後加入共青團和中國共產黨,她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並剪掉一頭長發,以實際行動積極踐行自己的信仰。
為了投身更廣闊的天地,她拋下富家小姐的身份,離開溫暖舒適的家,一路艱辛、一路風雨,來到漢口,積極參與宋慶齡、何香凝領導下的婦女運動,並擔任了漢口婦女部的部長。這年,她19歲。
很快,這位容貌出眾、學識不凡、交際廣泛的年青部長以其超群的魄力和魅力,迅速聞名武漢三鎮。
小說《騎士》、《蝕》三部曲,均是以大革命前的武漢為時代背景,在中國文壇上占據著不容忽視的重要地位,實際上,它們都和慕蘭有著難以割舍的關係。
“……那女士是他所不認識的。身子很纖小,穿著一件草色的湖綢旗袍,套著玄青的華絲葛的長坎肩;腳上也是一雙綠色帆布的膠皮鞋子。小巧的頭上分梳著短發;臉色有些蒼白,有些興奮,從那一雙敏活的明眸裏泄漏出一片伶俐的精銳……”
這是著名文學家郭沫若在長篇小說《騎士》中描寫的女主人公——市黨部婦女部長金佩秋,其原型就是黃慕蘭。
包括小說中幾個人聚會閑聊時,通過金佩秋之口,所講出的這段話:“我在滿十六歲的一年夏天,從長沙的周南女學校畢了業,鄧家便提出婚期來,我們家裏便允許了。我在那年的冬天便出了閣。我一過門去,才知道那比我隻長得兩歲的佐周,才是個在吃鴉片煙的人,並且又還愛嫖、愛賭。”
也完全脫胎於慕蘭的人生經曆。
原來,慕蘭早在北伐軍進入武漢時,就與郭沫若相識,後來較長的一段時期裏,兩人還保持著頻繁的書信往來。
生性多情的郭大師,在一字一句的文字中,流露出對這位傑出女性的傾慕。
另一位大文豪茅盾先生在創作《蝕》三部曲時,也借鑒過她的故事。
一次黃慕蘭受邀到茅盾家做客,賓主相談甚歡。
席間,茅盾開玩笑說:“聽說你改名字叫黃定慧了,為什麼取了一個尼姑的名字?”
慕蘭杏眼圓睜,假意埋怨道:“你膽敢取笑我,我還要找你算賬呢!你說,你為什麼拿我做模特兒?人家都說《蝕》三部曲中的幾個浪漫女性,原型都是我,逼得我隻好改名‘定慧’了。”
茅盾被“反擊”得哈哈大笑起來。
當時的慕蘭,在工作中結識了許多社會各界上層人士,特別是婦女界的著名人士如何香凝、宋慶齡等,慕蘭與她們都有過工作關係,她的美麗、善良、溫柔、果敢,給不少國共高層人士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她身上,既有大家閨秀的端莊,還有知識女性的風度,見過她的人更無人不感歎她的優雅與大氣。
1927年,“三八”節,剛遷都至此的江城武漢,中央廣場被空前熱鬧的氣氛籠罩著。
這裏將要舉行十多萬人的慶祝大遊行,國共兩黨的名流如宋慶齡、何香凝和柳亞子先生等全部到場,而剛滿二十歲的黃慕蘭擔任大會的籌備主任和現場主席。
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會議結束後,十萬多名婦女行進到嘉賓所在的看台,再繼續向市中心遊行。聲勢浩大的隊伍引起社會各界群眾圍觀,氣氛瞬間達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