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旋渦(1 / 3)

你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玫瑰,

單你一枝,便勝過所有。

十分鍾前的葉之舟,絕對想不到這扇門的背後,等待自己的是迷藥,是可怕的癡戀,是滿牆的照片……

陳新凱繞著貼滿照片的牆緣踱步,偶爾回過眼神,在葉之舟身上來回流連:“我也是第一次下藥,不知道量掌握得對不對,感覺怎麼樣?”

陳新凱目露迷離。

“變態!”葉之舟狠狠地向前揮了一拳,卻發現藥勁上來,打空了。

陳新凱不動如山,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甚至能夠悠哉地喝幹淨杯子裏的最後一滴酒:“葉之舟,你連罵人的聲音都這麼好聽……”

葉之舟看著他,又是一股惡心。渦

他撐著身子爬起來,勉強向前走了幾步,揮出拳,發現完全沒有準頭。

不過沒關係,他自知現在不是陳新凱的對手,目的也不是為了揍他。

這一拳,葉之舟打向牆麵,手指上還未愈合的傷口霎時間又滲出血跡,透過已有的紗布。疼痛讓他恢複了一些清醒的意識和一點點力氣。

“你受傷了!”陳新凱驚呼,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作勢要來扶他。

“滾開!”葉之舟想走,陳新凱卻擋住出口。

“我怎麼能讓你就這樣走掉!”

他的語氣變得越來越詭異:“你今天來,不就是想查清楚嗎?我直接告訴你了啊!”陳新凱步步逼近,“我每天跟著你和你的女朋友,我觀察你,也觀察她!我並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不如你告訴我,她究竟有什麼好的?”

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葉之舟不得不狠掐了一把手上的傷口。

“別!別傷害自己。”陳新凱見不得他以這樣“自殘”的方式強迫自己清醒,心疼地撲過來,也顧不得手裏的香檳杯就這麼碰在牆上,碎了一地。

“葉之舟,我不想看到你傷害自己……”陳新凱像是著了魔,剛剛碎玻璃劃過手擦出的紅痕越發明顯,可他卻完全沒有在意,一步一步將葉之舟逼到走廊盡頭。

他的手撫上葉之舟的肩膀,輕輕摩挲。

葉之舟趁剛才杯子破碎時撿了一片碎玻璃,此時終於等到機會,他用力劃破陳新凱的手掌,逃脫了鉗製。

額前的汗幾乎浸濕眼睛,葉之舟的視線有些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毛玻璃。他靠著僅剩不多的力氣,踉蹌著跑到廚房,拿起了料理台上的水果刀,卻再也站不住,摔在了洗手台旁。

陳新凱步伐優雅,踩著音樂的點子挪步走近,看葉之舟的背影帶著憐憫和愛意:“親愛的,你今天逃不掉的。”

他的聲音不大,在音樂聲中顯得更輕,葉之舟閉了閉眼,握緊刀柄,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快速流失,成敗在此一舉。

窗外起風了,又是山雨欲來的趨勢。

屋內暖黃的燈光照在葉之舟身上,給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了一層堅韌的光。

在陳新凱靠近的一瞬間,他轉身,將手中的水果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程誠跟程燁一點也不像,他的膚色和輪廓都更深一些,薄唇,很瘦,卻把黑色西裝穿得幹練有型。

餘洋和他差不多高,卻感受到了極大的威壓。兄妹倆之間莫名流淌著的敵對氣氛令他困惑,哪怕隻有不算明亮的路燈光,餘洋也準確無誤地從程誠臉上讀出了不快的情緒。

“程誠哥,你好,我是程燁的男朋友,餘洋。”餘洋還是硬著頭皮伸出右手,卻懸在半空沒有得到回應。

程誠半點麵子都不想給他,他瞥了一眼餘洋的行頭,向程燁重複:“我說,回家。”

“餘洋送我回去。”程燁梗著脖子,沒有聽他話的意思,也並不像是關係親密的妹妹向哥哥耍小性子。

程誠沒了耐心:“男朋友?”他一隻手指向餘洋,“就他?不可能。”

仿佛是在評價一件隨意看到的貨品,程誠完全沒有當麵批判別人的尷尬感。

程燁剛要反駁,被餘洋拉住了手,他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兩個人的位置調換,變成保護她的姿勢。

“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不過程燁是成年人了,她有資格選擇跟什麼人交往,我會真心實意對她好的。”

程誠嘴角輕揚,目光越過餘洋,全程都當他不存在,依然隻對著程燁道:“你知道忤逆我是什麼結果。”

他說完沒逗留,又回到車上,車門一直開著在等程燁。

餘洋還沒見過這種陣仗,程誠的話更像是電視劇裏的台詞:“忤逆?結果?他以為現在什麼年代?他憑什麼這樣跟你說話?”他握著程燁的手力氣越來越大也不自知,一雙眼睛幾乎要把黑色的車盯穿。

“算了……我去跟他說吧。”

程燁低語,麵上一片陰鬱,可還是努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安撫餘洋:“他就是當太子當習慣了,隨時隨地都要發號施令。”

她的家庭餘洋有一點耳聞,但並沒料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竟是如此。

“他這種態度,你別說了……還是我說吧。”程燁要走,餘洋滿臉擔心地拉住她。

“不用……”程燁拿下他的手,輕拍了一下,“我會盡量跟他好好溝通,不會起衝突的。這個時候你去說,反而更讓他生氣。”

他生什麼氣呢?餘洋想問,可是看著程燁沮喪的臉,又問不出來。

這大概關乎她從小到大的家庭地位,不是此時此刻能解釋得清楚的。

“好,”畢竟算是家事,他不好說太多,“那你回家了給我發信息。”

“嗯,快回去休息吧。”程燁一步三回頭,走到車邊沒有辦法了才揮手跟他說了再見。

餘洋站在原地,目送黑色的車離開,看著一串數字相同的車牌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心慌。程誠雖然看著衣冠楚楚,眼神裏的狠戾卻藏不住,帶著一種完全不把任何人當回事的、淩駕於一切之上的感覺。

餘洋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亮著的手機上顯示出剛搜出來的關於程家的新聞,讓這個原本應該甜膩溫情的夜晚,忽然變得無比壓抑。這家人外表看起來和睦美滿,細想卻疑點重重。

程誠是市十大傑出青年之一,他子承父業,青出於藍,還經常登上財經類雜誌。這些年,程建業退居二線,商業全部轉交給了程誠,一家人同住在市中心的宅邸,從沒鬧出半點狗血的豪門恩怨。

而程燁呢,雖是程家數年前收養的養女,但一直以來都被矜貴地養著,程家的大小社會活動,她也都沒少拋頭露麵,全然像是親生的一樣。

可顯然,剛才那一幕證明程燁的日子並不好過,至少這十分鍾不到的時間裏,餘洋就見識到了一個控製欲極強的兄長。那麼私底下的養父、養母呢?又會給她什麼樣的臉色看?

他停下腳步深深吸了口氣。

程燁,從前我不知道你藏著這麼多心事,隻當你是家境不錯、沒有煩惱的小女孩,但剛剛看到你那張寫滿無助的臉,我猜想,你應該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苦楚吧。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路燈把餘洋的影子拉得好長,他已經比小時候高壯了很多,卻還是在想要保護的人麵前生出一種無力感來。

“我不是反對你談戀愛,但你至少也要找個像樣的,記住,你姓程。”

程誠打破了車裏凝滯的氣氛,比起剛才,語氣和緩了不少。隻是這句話一說出來,程燁竟忍不住發笑了。

“沒人在乎我姓什麼,難道你在乎?”

程誠剛說服自己好好跟她說話,卻被她諷刺的語氣和笑聲惹得又燃起怒火。

“我是為你好!”他側過身麵向她,車窗外明暗交替的光線在他的臉上遊移,他的眼神和語氣都冷硬無比,像蟄伏在黑暗裏隨時能吞噬一切的野獸。

程燁害怕他,從小就是。

比起幾乎隻會在公眾場合見麵的養父母來說,程誠才是她最需要看臉色的那個“家庭成員”。

她握緊手機,仿佛那是餘洋的手,鼓起全部勇氣道:“我喜歡餘洋,我要和他在一起。”

副駕駛座的秘書小李閉了閉眼,替她捏了把汗。相處這麼多年了,她明明很清楚程誠的逆鱗在哪兒,卻偏要反著來,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程誠今年三十,說大不大,可也肩負著公司重任,壓力和能力早就不是同齡人能體會得了的,不懂得共情的他,認定對人好的方式就是以自己的意願為標準。

他是程建業花費畢生心血雕刻出來的藝術品,高中就在讀《羅斯福》和《華爾街45年》,二十三歲留美歸來,時差還沒來得及倒,就被帶著全國各地出差開會。

程誠念哪個專業,交什麼朋友,甚至戀愛的對象,都嚴格符合程建業的要求。他也爭氣,短短幾年時間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除了在自家公司穩固了自己的實力,還投資了不少新產業。

程誠似乎也沒料到程燁會這樣堅持,原本他壓根兒沒有把餘洋當一回事,可他看到程燁眉宇間膩煩自己的神色,腦海中就再也揮之不去剛才刻意忽視的那張臉了。

車到家門口,程誠再沒跟程燁說一句話,她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鑽了出去。

程誠沒有下車回家的意思,他吞吐著煙圈,司機和小李都沒有出聲打擾。

等了很久,黑暗裏才傳出他低啞的嗓音:“查了這個餘洋嗎?”

司機知道是在問小李,不是自己該聽的內容了,很有眼力見兒地下車離開幾步距離。

車裏重新恢複安靜,小李回憶著餘洋的相關信息,簡單複述了一遍:“父母雙亡,獨自贍養患精神病的哥哥,無穩定職業。”

程誠好像聽到什麼了不得的笑話,從輕笑變為大笑:“攀上首富養女,嗯……是個好買賣,是我也會抓住這種機會。”

小李很少見到他情緒這樣外放,有點拿不準他的意思。

“要怎麼做?”他問。

“你看著辦吧,這小子不值得我費心,”程誠思考了一會兒,在自己的右膝上來回點著手指,“什麼最重要,就讓他失去什麼,怎麼直接怎麼來。”

“明白。”

夜幕裏,千家萬戶華燈初上,一方方小窗子裏上演著或溫情或狗血的人間故事。

餘海去樓上老馬家看電影了,餘洋沒有心情,以寫稿之名獨自留在家裏。

家裏黑黢黢的沒有開燈,在整棟樓的燈光映襯下,顯得無比落寞。他雙唇抵著手背,思考片刻,在《夜鶯與鳶尾花》最新的章節裏,加入了一個叫陳新凱的角色,故事的走向也由甜寵愛情轉向了懸疑。

忽然,手機裏彈出一條信息,是程燁發來的。

她說,放心吧,她說能搞定,她說,一年一度的冬至煙火大會,一定要去許個長長久久在一起的願望。

那次見麵以後,有那麼幾天時間,程誠這個名字沒在餘洋的生活裏再出現過。

他的反對似乎沒對餘洋和程燁的關係構成什麼實質性的威脅,僅在水麵引起淺淺的波瀾後就歸於平靜,可餘洋心裏卻無法釋懷,總覺得已經驚擾了湖底的暗湧。

程誠繼續忙著過人上人的生活,出席公益活動、代表青年演講、運營公司業務,還有,參加向來不屑的同學會。

“程誠!這兒!”

高中同學聚會的地方選在了翁源最大的飯店,他不是最晚一個到達的,可進門時還是讓所有人都站起來迎接了一下。

“你怎麼能直呼我們程總的名諱?”

“那怎麼了?程誠跟我是同年同月生的老同學,這兄弟情可是鐵打的啊!”

“你好意思說自己跟人家同年,你看你的頭發和肚子,再看看人家保養的。”

程誠笑笑沒接話,社交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

“蘇堯。”他坐在穿著格子襯衣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旁邊,對方似是沒想到這樣的人物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打量了一眼,點點頭,有些局促地端起水杯緩解尷尬。

“程總,這麼多年都沒參加同學聚會了,怎麼這次願意賞光?”還有同學在起哄。

“之前不是不願意參加,是我大部分時間不在翁源,這不是一有機會就趕緊來了。”

“你們看看程總,多重情誼,還特意囑咐,今天誰也不許買單,程總請客!”

“來,敬程總!”

念書時候程誠屁股後麵的那幾個小跟班,都變得大肚便便,更油膩了,不過包括蘇堯在內的人也習慣了,紛紛附和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