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人生真是場無情的戲弄。
你大費周章地保護一個人,
到頭來卻發現,
是他在保護後知後覺的自己。
很多年以後,我們或許都不再記得某一次爭吵的原因,某一個擁抱的理由,某一句詞不達意的告白,但我們一定記得那些與我們一同經曆過低穀的人,記得最弱小無助時仍然被依賴、被信任的感覺,以及為了一件事奮不顧身的決心。
我是《夜鶯與鳶尾花》的作者,餘洋。
非常感謝你能讀到這裏,這代表著,我們一起完成了一段莊周夢蝶的旅途。
最初,我創作這部小說隻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孩,想要以她為原型寫一個愛情故事,後來我們有幸走在了一起,成為彼此人生中的驚喜。
我把我們的故事寫成小說,想著人老以後,如若無意間喪失了愛與被愛的浪漫能力,再回首青澀的文字,依然能滿懷悸動,感念彼此的出現與存在。
可現實並不如人願,屬於我的童話故事還未完結,反派就已經出乎意料地到訪了。
那段時日至今想起仍覺得無比壓抑。被構陷、被欺侮、被威脅、被拆散……我強撐著反抗,卻隻迎來更為殘忍的真相。
筆是作者的武器,躲在文字背後的反抗,是刻骨銘心的。
我創作了“陳新凱”這個反麵角色,他的出現讓熟悉我的讀者們興奮起來,因為他帶著神秘而懸疑的色彩,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讓愛情故事的節奏急轉直下,也讓葉之舟和葉之橋兄弟倆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很多讀者問我,這個角色是否映射著我真實生活中的某個人,就像女主有原型那樣,陳新凱也有嗎?
我不否認這一點,但小說創作始終是一個藝術加工的過程,需要考慮起承轉合和鋪陳布置,才能讓故事更生動。因此《夜鶯與鳶尾花》裏的每一個角色,都有著幫我把故事表達得更精彩的任務,於是也就脫離了原型,成為能夠跟我“對話”的、有血有肉的存在。
我想,這也回答了為什麼我沒有給男女主一個非常美好的結局的問題。
事實上,初版連載的《夜鶯與鳶尾花》裏,結局還要更加殘酷一些。那一稿陳安安定居他市,嫁給了一位老師,從此柴米油鹽,平淡或幸福都有另外的人同她麵對。
那一版的葉之舟沒有被免除刑事責任,經曆牢獄之苦後,哥哥帶著他移民到了澳大利亞——一個與中國四季顛倒的地方。葉之橋做醫生,葉之舟開了家小餐館,兄弟倆相依為命。盡管命途多舛,淒風苦雨,終是舟遇見橋,停船靠岸。
有讀者留言說更喜歡原版結局,因為它更現實。是啊,大部分感情都是這樣相忘於江湖的,承諾時有多認真,分開後就有多遺憾。
經年以後,不論曾經多麼摯愛,彼此的生活總還要繼續,你依然是你,我也依然是我,隻不過我們都學會了接受,各自有了嶄新的生活。
從前,我一度認為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生活中的熱血和希望總歸會被慢慢消磨殆盡。
可是,我從獄中被放出來的那天,當我真正走出那扇我在腦海中幻想過無數次的鐵門——空氣是散發暖意的,車笛聲是悅耳動聽的,就連陽光都摒棄前嫌地一股腦兒地往你潮濕陰鬱的身上硬擠過來。
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形容,在不見天日、不見自己的銅牆鐵壁裏待太久,哪怕有人定期來看望你,不間斷地給你打氣,也抵不過真真切切踏上回家的路的感覺。
不隻是獲得自由那麼簡單,而是由心底生出一種蓬勃的欲望,一種好好活下去的欲望。以至於,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早就結束了,但那一刻,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站在監獄門口,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堅定的想法,如若我還有膽色和勇氣提筆,一定要給葉之舟一個更好的結局。
所以最終版的故事中,我給葉之舟免除了刑事責任,陳安安也在急風驟雨後依然選擇默默守候。
也許沒經曆過生死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心情的。就好像,現在我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鮮活而值得感激的,所以,我希望筆下的人物也能擁有希望,哪怕,隻是一點點微弱的光。
我很感激經曆的一切讓我意識到這一點,也很慶幸依然有機會寫書給你們看。服刑的那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出來以後我究竟要做什麼?
或者說,一個犯了錯的作者,會被原諒和接受嗎?
好在,你們沒有放棄我。
她也沒有。
出獄後不久,在她和老蘇的幫助下,這本書順利上市了。幾年時間過去,它成為暢銷作品,修訂、再版,我終於能夠再回望,寫下這篇後記。
所以,請允許我把說爛了的話再絮叨一遍。
葉之舟的故事是偶然的創作,現實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行凶作案的人,所以不管你處境如何,有何等困難,都不要放任自己的惡念。
我的故事是創作的偶然,命運寬宏,我才得以如願,但僥幸不是常態,對錯是非,我們都要有最基本的判斷。
人生如寄,浮雲朝露,希望讀到這裏的朋友可以好好珍惜身邊所愛之人,全情投入所愛之事當中。
要正直、善良、本分地奮鬥,要永遠堅守著希望。
說好隻寫五百字的,囉囉唆唆就寫到這兒了。這篇後記算是我給葉之舟一個交代。
那我的呢?
如果你仔細聽,夏天有好多種聲音。
晴空萬裏中有鴿子伴著哨音飛過,車水馬龍裏有蟬鳴陣陣。微風吹拂,樹葉打著卷兒飄落時留下輕柔的響動,就連掉落在地上的冰激淩融化時也有聲音。
每一年,每一季的夏天,它們都會重來一遍。
“你聽到了嗎?”一個梳著馬尾、穿黃色連衣裙、大學生模樣的女孩有點激動地拉住身邊的朋友,“你聽前排的歡呼聲!一定是他到場啦!”
翁源書店的門口,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步行天橋的階梯旁,放眼望去,都是手捧著書的年輕讀者,有的人甚至抱了一摞。他們一點點跟著隊伍挪動,在聽到書店內傳來的驚呼聲後,紛紛踮起了腳尖張望。
書店臨街,巨大的電子屏上有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名字格外顯眼。
女孩對著電子屏抓拍了好幾張,滿意地分享給朋友看:“太帥了!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
被朋友揶揄了幾句,她趕緊爭辯:“我不是顏粉,真的!我今天來最重要的事,就是簽名時問問大大能不能有Happy Ending,我的葉之舟好可憐啊!都第三部了還要經曆這麼多痛苦,我想看他和陳安安原地結婚!”
書店中庭又響起一陣歡呼,VIP通道裏,四五個人簇擁著一位白襯衣男士走出來。
他的俊逸一如從前,還有著滿滿的少年感。
原本鬧哄哄的場地,在他接過主持人遞來的話筒之後,頃刻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笑顏溫和的大男孩身上。
“大家好,我是餘洋,好久不見。”
隻這一句低沉磁性的開場白,又立刻引得全場人聲鼎沸。
主持人是餘洋的老朋友,和他寒暄調侃了幾句這些年他迅速成名後的變化,就將話題引到了媒體群訪環節。
坐席的前三排坐滿了翁源本地及從周邊省市趕來的記者,按照流程,開場後有二十分鍾的開放提問環節。
“餘洋老師,”坐在前排的記著問道,“作為此次巡簽的最後一站,也是您首次在家鄉舉辦的簽售會,有什麼感想嗎?”
台上的餘洋與主持人並排而立,姿態輕鬆,語氣十分謙卑:“每一場簽售會上,我都會說一遍,我真的很感激有這個機會,無論是出書還是能夠站在這裏與各位見麵。過去的一些經曆,讓我一度以為自己很難繼續在這個行業裏生存下去,可是你們的諒解與包容,成了我能夠繼續下去的理由,也是我目前最大的動力。把翁源當作簽售會的最後一站,一來是圓了我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二來是提醒自己別忘了從哪裏出發,我希望自己能夠保有最初創作時的熱情,不忘初心吧。”
仲夏的白日,哪怕冷氣開得再足,千人場地也很悶熱。餘洋心疼還在門外排隊的讀者們,又趕緊回答了幾個問題,讓工作人員安排記者轉移到了休息區,空出位置給讀者們。
這下,氣氛輕鬆不少,很多原本不敢舉手提問的讀者們都躍躍欲試起來。
“您好,我是新讀者,剛剛讀完第一部,請問……”第一個被主持人選到的女生有些拘謹,“‘夜鶯’係列已經完結了嗎?”
不等餘洋回答,場上其他人異口同聲道:“沒有!”
女生嚇了一跳,趕緊補充問題:“那麼到第幾部完結呢?完結之後您會開新坑嗎?”
餘洋垂眸,隨後故意露出感慨的表情逗她:“真羨慕你啊……”他輕聲笑起來,“剛入坑,還有那麼多精彩內容可以看。”
場下一片哄笑。
“‘夜鶯’係列今年年底會完結,下一個坑也挖好了,具體怎麼填,什麼時候填完,暫時保密。”
“下一本主人公還是小說家嗎?”有個站在人群後麵露不出頭的讀者不假思索地問道。
餘洋的食指放在唇間,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有可能是位編輯,有可能是警察,也有可能是心理醫生,”他聳聳肩,“也許我會挑戰一次雙女主視角,一切皆有可能,不過……會很精彩,敬請放心入坑。”
提問的女生剛紅著臉坐回位置上,旁邊的人搶過話筒,勇敢地站起來:“餘洋哥哥。”
女孩的聲音過於親昵,引來一片哄聲。
“我是你發起的社區醫院服務升級項目的誌願者,也一直都在關注你捐贈的福利項目。於我而言,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作家,不是遙不可及的偶像,更像是我的哥哥,一直指引我去往正確的方向。”
“哇……”其他人對這個小姑娘紛紛投以熱烈的目光。
“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但我了解到你最近跟合夥人開了家出版公司,轉型成了老板,再加上手頭的項目,想問問你是如何兼顧這麼多身份的,你又最喜歡哪個呢?”
主持人有些擔心地望向餘洋,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多聊除了新書以外的事。
餘洋給了主持人一個放心的眼神,示意他沒關係,沉默了三五秒鍾,拿起話筒。
“謝謝你的問題,”餘洋揮揮手讓提問的讀者先坐下,“最近我也在思考,究竟哪一個身份是我真正喜歡的?對創作者來說,能把自己一時迸發的靈感和想要表達的東西傳遞出來,這種快樂是無可比擬的,可另一麵,作為出版人,我能為圖書行業發展添一份力,也是十分有價值的事。我記得……在我還是小透明,四處碰壁的時候,就非常渴望能夠遇到欣賞自己的伯樂,所以我完全能懂新人作者的心態,也希望盡到綿薄之力,成為他們實現夢想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他揚了揚下巴,有點調皮地問:“你們覺得當作家和當‘墊腳石’,我應該更喜歡哪個角色?”
大家又哄笑起來,喊什麼的都有。
餘洋眉眼舒展,繼續道:“隻要你們一直喜歡看我的書,我就會一直寫下去,”他頓了頓,放輕聲線,“你們會嗎?”
“會!”場下的回答整齊劃一。
“那就好,”他安撫似的拍了拍自己胸口,“作為‘作者’,聽到你們的保證我就放心了;作為‘墊腳石’,我們公司下半年會推出一位新人,也請大家多多關注!”
最後一個問題,餘洋留給了最後一排不太敢舉手的小女生。
她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一直半抬著胳膊,眼神閃躲。
被餘洋點到後,她怯怯地站起來,目光幽深,神情恬淡,讓餘洋一瞬間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程燁。
“我……我想問餘洋哥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一下子,場內氣氛被推到了高潮,主持人維持了好幾次秩序才讓聲音平靜下來。
餘洋微微眯起眼睛,好像通過她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遇到程燁時他從牆上一躍而下、與她目光相撞的夏天。
“溫柔,而有力量。”
他如今這樣總結她。
“那……如果能重來,你還會做一樣的選擇嗎?”
原本有些吵鬧的場中漸漸安靜,雖然還有人小聲埋怨這個女孩的提問不合時宜,但也都把探尋的目光投向了台上。
主持人立刻看著餘洋的眼色,打算他稍一皺眉就打圓場。
餘洋淡然一笑:“收到,”他說,“你坐下吧,我來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