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六朝(1)(3 / 3)

支道林喜歡談論玄理,對《莊子?逍遙遊》進行了注釋,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在白馬寺與劉係之等人談到《莊子?逍遙遊》時,有人說“各適性以為逍遙”,認為隻要做到“適性”,就能達到逍遙自在的人生境界,而支道林卻不同意這種說法,他說:“夫桀、蹠以殘害為性,若適性以為得者,彼亦道遙矣。”夏朝的暴君夏桀以及大盜盜蹠都是以殘害他人為自己的性情愛好,假如他們也要隨順著自己的性情來,就能達到真正逍遙的標準,那麼他們也真算是逍遙了!

王羲之聽別人說起支道林對於《莊子?逍遙遊》篇頗有研究,最初並不相信,後來支道林路過會稽,王豢之專程前去拜訪,向支道林問:“《逍遙》篇您可曾讀過嗎?”支道林聽後,知道這是在試探自己,便作了近千言的一篇文章,闡述自己對於《道遙》一篇的見解。他的學識和才華,以及不同凡俗的見理,都使王羲之由衷地信服,一連幾天都在討論《莊子》,甚至都舍不得他離開會稽,生怕以後再沒機會一起探討《逍遙》篇了。

支道林在講解經書時有個特點,就是隻標舉大義,但是對於詞句文章就不免會有遺落的時候。那些拘受經文的人便以此事作為嘲諷他的把柄,說他沒有學問,鄙陋無知,但是謝安卻十分欣賞支道林的這種講解方法,他說:“道林講解佛法,就好比是九方皋相馬,九方皋在相馬時隻要看出馬是否神情俊逸即可,哪裏還需要管毛色是黃是黑呢?”可見,當時的很多士人還是很欣賞道林的,這與道林廣博的學識以及對於老莊經典的深刻理解自然不可分開,但是也說明當時士人所推重的是那種曠達灑、自然豪邁的風姿,無疑地,道林正符合當時士人所推重的標準。

曆史上流傳的很多故事,都足以說明當時高門士族對道林的尊崇。謝玄在為父親守喪時,道林前去找他,於是兩人就談起了老莊玄學上的一些問題,從早上一直說到傍晚,他從謝玄家回來後便對旁人說:“今天我算是與謝公暢聊了一回。”看來封建禮教也無法抵擋士人對於探討玄學的興味。

支道林之所以在老莊學問上如此下工夫,主要是他主要是研究佛教般若學的,而般若學又與老莊的思想有近似及相通之處,因此,他經常用《老》、《莊》的道家思想來弘揚般若,這也是為了減少弘法時的阻力。而正是由於他的學識、才情超出凡俗,也因為魏晉時代玄學思潮的發展,使得他與眾多社會名流交遊甚廣,如當時的王洽、劉恢、許洵、郤超、孫綽、王敬仁、何次道、王文度、謝長遐、袁彥伯、王羲之等,都曾與他往來探討學問。孫綽在《道賢論》中,把道林和向秀相提並論,說:“支遁、向秀雅尚《莊》、《老》,二子異時,風好玄同矣”,而在《喻道論》中,他則說道:“支道林者,識清體順,而不對於物。玄道衝濟,與情同任。此遠之所以歸宗,悠悠者所以未悟也。”郤超在寫給一位友人的書信中,稱讚支道林“神理所通,玄拔獨悟,實數百年來,紹明大法,令真理不絕,一人而巳氣”。這樣的評價,可謂甚高。而在道林死後,東晉時期的畫家戴逵,從道林墓前經過,歎息道:“德音未遠,而拱木已繁,冀神理綿綿,不與氣運俱盡耳”。

在晉哀帝即位之前就頗聞道安盛名,因此在即位之後便一連兩次派遣使者前去道安那裏,把他請到京城。道安走出深山寺院,來到了繁華的都市,住進了東安寺,主要講解《道行般若經》,道安在這之前就已經頗負盛名,而後又潛心研讀經書,修學佛法,如今更比以前講解得要深刻得多,因此道林此一番講解贏得了滿朝士人的歎服。當時的一位名士王濛前來與道林談論,他事先構思好準備談論的內容,並用華麗的辭藻來做修飾,希望能駁倒道林。王濛口若懸河地說了好多,誰知道林卻並不對答,也不回應,王濛便以為支道林也不是他的對手,因此便越發得意起來,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自己的觀點。道林聽完之後,隻是淡淡地說:“我與你相別多年,今日聽您這些談論,您說話的技巧和水平果然進步不少。”當即王濛便現出羞愧的神情來,以後逢人便說:“支道林果然是僧人中的王弼、何晏啊。”

在東安寺的這幾年,道林日漸感覺不如像以往那樣自在隨心,每天講經的時間很少,因為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與門宦士人的來往酬答上,也許道林感覺到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迎來送往,是一種對生命的耗費吧,於是在進住東安寺三年之後,他便上書皇帝,懇請返回以前自己所居住的寺院,皇帝見道林執意要走,便不好多加挽留。支道林要會東山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來社會名士紛紛前來相送,並贈送給道林許多貴重物品,其中有駿馬,也有珍稀的白鶴。當然,這些也引來一些人對道林的詬病,認為他一個出家人,居然還如此貪戀世間俗物。道林說他所喜歡的隻是馬的風姿,白鶴的神情,而並非是它們所值的價錢。

根據《梁高僧傳》卷四所記載,支道林的著作主要有:《安般注》、《四禪注》、《即色遊玄論》、《聖不辯知論》、《道行旨歸》、《學道誡》、《切悟章》等著作。在《即色遊玄論》中,道林倡言“即色本空”思想,為魏晉時期般若學六大家之一。

支道林認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所眼見目睹的隻不過是事物的表象(色),而並不是事物的本質(真如),因此,人們在認識上盡管有所感知,可是在客觀上卻並不一定就確確實實地存在著這樣的事物。因為一切事物現象,都是待緣而後有,都要依賴其他的事物才能生起、存在、發展,自然也會消失、消亡。從這一層麵上來說,一切事物自然都是空無自性的,雖然眼睛能夠看到它們,但它們不會永遠存在,因而也就不是真實存在著的。

支道林是直接用佛教的緣起思想來說明般若空觀的,從這一點上來看,似乎是脫離了魏晉玄學的範疇,但是,從他的思維方式上去分析,就可以看出其實他並沒有超出玄學思想體係中“本末”的範圍,完全割斷了本質與現象之間的關係,而且支道林把色(外部事物)與真如(內在本質)完全對立起來,這也不符合般若學的中觀思想。

支道林作為東晉時期的著名高僧,他一方麵與當時的官僚士大夫保持著廣泛而密切地交往,擴大了佛教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力,他的才華以及人格情操都為當時的士人所傾慕,而且道林還創造性地用玄學語言來闡釋佛教的般若義理,創立了即色宗一派。

道林有一位相交頗深的同學名叫法虔,這人修行多年,也頗通玄理,與道林來往很密切。可是忽然一日,這法虔就去世了,道林聽到這個消息後感歎道:“法虔去後,我便再無知音了。”之後便一病不起,在寫完《切悟章》之後,道林也圓寂了,這一年是太和元年。

鳩摩羅什:忍辱精進弘法東土

鳩摩羅什(344---413),東晉時期後秦高僧,佛經翻譯家,與真諦、玄奘並稱為中國佛教三大翻譯家,為當時的龜茲國人,他幼年時就隨母親出家,20歲受戒,先是學習了小乘佛法,後來學習大乘佛法,尤其把精力放在般若學的鑽研上,並且努力學習漢語,最後博通大小乘佛法,又精通漢語,年輕時代曾在天竺諸國遊學,遍求名師,由於他的聰穎好學,又博聞強識,於是受到當時許多名師的關注,並被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公元383年前秦大將呂光攻破龜茲時將他俘獲,次年,鳩摩羅什被押往後涼。在東晉後秦弘始三年(即公元401年),姚興派人將他迎到長安,被尊為國師,進行翻譯佛經的工作,他帶領弟子翻譯了《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詰經》、《佛說阿彌陀佛經》、《金剛經》等經典以及《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論著,共計74部,384卷。

最初,鳩摩羅什懷著弘法利生的心願要到中土來傳法,可誰知,他這弘傳佛法的過程,也並不順利,而是受盡了磨難。公元382年,苻堅派呂光攻打龜茲,臨行前交待對呂光說:“龜茲那裏有個叫鳩摩羅什的人,聽說他很有學問,而且也被世人所敬仰,我十分想見到這個人,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呂光在俘獲了鳩摩羅什之後,並沒有看出他有什麼奇異的對方,那時鳩摩羅什才30出頭,呂光就想戲耍他一番,就強迫鳩摩羅什與其表妹龜茲公主成親。鳩摩羅什自然是寧死也不肯答應的。呂光就設計將他和龜茲公主用酒灌醉,然後把他們關在一個密室裏。鳩摩羅什因此而破戒,為此他後悔不已,但是想到自己還負有傳播佛法的責任,也隻能暫時隱忍下來。之後,呂光又想出各種手段羞辱鳩摩羅什,但鳩摩羅什沒有一句怨言,隻將忍辱當做修行。直到公元401年,後秦姚興為延請鳩摩羅什弘法傳教,而發兵後涼,在大敗涼軍之後,才將鳩摩羅什迎請到長安,並拜為國師。至此,鳩摩羅什東傳弘法的艱辛之路才算是終結,而此時的鳩摩羅什已經58歲了。

可是,鳩摩羅什之後的弘法譯經事業,進行得並不順利。國君姚興認為像鳩摩羅什這樣的人才世間極難再找到第二個,所以理應留下後人才好,為了能使他留下“法種”,姚興就強迫鳩摩羅什接受他贈送的侍女十名,鳩摩羅什堅決不同意,但是姚興乃一國君主,鳩摩羅什又擔心會因為得罪君主而不利於弘法工作,隻能聽憑姚興的安排。此後,鳩摩羅什便生得兩個兒子。

當時有很多人就此事議論紛紛,有人詆毀鳩摩羅什,身為沙門卻做出這樣的事來,也有對鳩摩羅什的遭遇抱同情心的,而更多的則是紛紛效仿他的人。為了弘法事業,鳩摩羅什將這些屈辱隱忍下來。

鳩摩羅什本人也知道,他的種種行為已經觸犯了大乘戒律,因此在每次說法講經之前,他都對僧俗眾生說:“蓮花如此忙碌聖潔,卻是在汙泥中長成,大家隻需要采摘蓮花即可,而汙泥就不要碰了。”從他的這些話中,我們也著實地可以想到他內心的糾結與無奈。

當時在羅什的弟子中,也有人想效法他,既娶妻生子,也出家修道,鳩摩羅什為了讓有如此想法的人老老實實學佛,就當眾表演,將一碗銀針吞下,而且還能坦然自若,以說明自己道行精深,盡管自己破壞了戒律,汙染了梵行,但實屬無奈,而那些存心要親近女色,破壞梵行的人切不能效法。

鳩摩羅什所承襲的是龍樹的大乘中觀思想,在經過自己的理解和闡述後形成了般若中道論,其中心思想即是緣起性空,根據眾生的根器不同而用真俗二諦的義理來教化眾生,從而打破對名相的執著,以達到無相涅槃的境界。

鳩摩羅什作為宣揚大乘佛法畢竟空的一員主將,還針對慧遠的因果報應理論進行了一番批駁,他破斥“神我”學說,就是為了糾正慧遠因果報應論中對小我的迷戀和執著。

羅什在《大乘大義章》中對大小乘佛法做了明確地區分:“有二種論,一者大乘論,說二種空,眾生空,法空;二者小乘論,說眾生空。”而這也成為中國佛教界對大小乘區別的定論。羅什所宣揚的空觀,旨在掃除一切名相上的執著,這種觀法就是為了給大家提供一種不著兩邊,也不舍兩邊的中道實相境界,而這才是真正的徹底解脫。

鳩摩羅什不僅是出色的佛經翻譯家,而且他自己也著有佛學理論著作,主要有《大乘大義章》、《實相論》等。他門下弟子眾多,其中最為著名的弟子有道生、僧肇、道融、僧叡,時人稱之為“什門四聖”。道桓、曇影、慧觀、慧嚴、僧肇、竺道生、道融、僧叡,被稱為“什門八俊”;另外還有道生、僧肇、道融、僧叡、釋僧、釋曇影、釋慧嚴、釋慧觀、釋道常,以及釋道標,這十人被人們稱為“什門十哲”。鳩摩羅什的這些弟子中,有許多人後來都成為中國佛教不斷向前發展的積極推動者。

東晉安帝義熙五年,鳩摩羅什在長安圓寂,火化之後,鳩摩羅什的舌頭尚在而身體的其他部分都已化作舍利。隻因羅什生前曾在眾僧人麵前發下誓願:如若所傳所譯的經典沒有錯誤,那麼在他身死火化之後,舌頭依然完好,不會焦爛。

鳩摩羅什所傳譯的大乘空宗佛學理論,不僅對當時的中國佛教帶來極大的啟發,而且關於般若空觀這一問題的討論,也使中國佛教漸漸地掙脫開魏晉玄學理論的舊有框架,開始了獨立發展,從此之後,中國佛教才逐漸地形成自己的理論特色。

道生:生公說法頑石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