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2)(2 / 3)

這時慧能從聽經的人叢中起身說道:“非是風動,非是幡動,而是觀者的心在動。”

印宗聽後,內心深為震撼,他想眼前的這名僧人竟然有如此見解,必定不是凡俗之輩,便將慧能迎請進來,說要和他切磋佛學問題。印宗法師故意說了幾個玄奧的問題,以此來試探慧能,但這些問題並沒有難倒慧能。

聽完慧能的解答,印宗更加讚歎不已,便詳細問起慧能的出家緣由。慧能很真誠地一一回答,最後,慧能還說起了自己的觀修心得:“學法修行,惟在洞見自性,隻要見性,即可成佛。”慧能認為,禪法應該拋開繁瑣的戒律,隻需要在內心領悟本然之心性,就可以頓時覺悟、解脫。

慧能開創的南禪一係,強調單刀直入的悟證手段,拋開各種名相的束縛,要在一念當下,體認自己的本真心性,否定一切權威,提倡個人自修自證自悟的能力。這種禪法給人一種簡便直接、耳目一新的感覺,而且沒有那麼多難懂的義理和經文,所以就得到當時社會各層次人們的歡迎。

《壇經?定慧品》中有言:“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本體,無住為本。……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係縛;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

可知,慧能主張的修習手段就是“無念”,這是“無思無念”的頓悟,不要對外境有任何地掛牽,而是把外境融於自心,破除內與外、主觀與客觀的對立和觀待,就是無上的覺悟了,就可即生成佛。

佛法本在世間,不能到世間外去尋求解脫,因此慧能也提倡解脫不離世間。在慧能一係的禪法中,我們看到的是積極入世的情懷和明白顯達的教理。開悟本來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和人生經驗之中,比如吃飯、飲水,各種日常事務,都是幫助我們明心見性的手段,而生活就是道場,既然覺悟就是要明見自己的本來麵目,那麼具體如何修行,自然應該不做刻意安排。

所以,慧能認為,隻要識得本心、反觀自省,就可當下一念解脫;假如不能體悟這原本清淨的本心,那麼天天坐禪也是無益。《壇經?行由品》中的這句話:“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同時,慧能也十分注重道德層麵上的善,認為這種對“善”的體認,也是修行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

慧能對門人進行開示時就指出,“自心歸依自性,是歸依真佛”,而“歸依自性”就是要“除卻自性中不喜心、嫉妒心、諂曲心、吾我心、誑妄心、輕人心、慢他心、邪見心、貢高心,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見《壇經?懺悔品》)

可見慧能所說的佛性,也包含道德層麵上的“善”,提出真佛即是善、善根即佛性,更指明“因一念善,智慧即生”,而所有一切“惡”的思量,也都是自性甚多變化中之一,迷惑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能省覺,還在惡道中展轉輪回。

慧能之禪,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其根本宗旨,而以“無念無宗,無相無體,無住為本”作為其修行原則,這種對於心體的當下體認,對於人格獨立性的闡揚,對於此後禪宗的發展起到了十分深遠的意義。

懷讓:心無所生法無能住

唐儀鳳二年(公元677年)的四月初八,本是暮春時節裏極為尋常的一天。但是,對於陝西金州安康一戶姓杜的人家來說,在這一天家中發生了大喜事。

原來杜夫人在這天誕下一個男嬰,這豈不是一件大喜事嗎?

然而,更神奇的是,在這名男嬰降生的時候,天際出現一道白光。要知道,這是在深夜裏,深夜的空中出現白光,這在古人看來,真乃瑞兆。因此,人們對這個孩子給予了極高的期望。

出生在杜府的這個男孩,小時候就聰慧絕頂。別的小朋友都在跑著玩耍,他卻經常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讀書。於是,他很快就學到了很多知識。如果這個男孩擱到現代,那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在讀的這些書裏,他最喜歡的是佛經。據說隻要讀過,就能過目不忘。此時,杜家的這個小男孩,也不過才十歲而已。

某一天,杜府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客人是當時的高僧玄靜法師。玄靜法師說:“這個孩子天資聰明,又有佛緣,若是出家修行,日後必然是佛門龍象。”這番話打動了杜府上下人的心,而這個小男孩也立下誌願,要有所作為,普度眾生。

這個小男孩,就是日後的南嶽懷讓禪師(677—744)。十五歲那年,懷讓在荊州玉泉寺剃度出家,跟隨宏景律師(專門傳授戒法的僧人稱“律師”)鑽研律藏。但是,懷讓並不滿足於目前所學的這些。因為懷讓認為,把律藏鑽研得再透,也不能解除自己內心的困惑,所以他對同門師兄弟感歎道:“我受戒今經五夏,廣學律儀而嚴有表,欲思真理而難契焉!”

懷讓的同門坦然禪師就鼓勵他修習禪法,並邀請懷讓和自己一起前往嵩山,向慧安禪師求學禪法。隻可惜,慧安與懷讓進行一番對談後發覺,懷讓學習禪法的機緣,並不在自己這裏,於是,就推薦他們去謁見六祖慧能,跟隨慧能修習。

懷讓與慧能禪師碰麵後,六祖慧能問懷讓:“你從哪裏來?”

懷讓答道:“弟子從嵩山慧安法師那裏來。”

慧能又問:“什麼東西到這裏來?”

懷讓一愣,不知如何作答。慧能也沒有勉強他,告訴他是去還是留,隨他自己決定。在這之後,懷讓便過著一邊勞作,一邊參學的生活,直到三十一歲那年,他才似乎有了些覺悟。

這一天,懷讓向六祖慧能說:“某甲有個會處。”

慧能問:“怎樣呢?”

懷讓道:“說是一物即不對。”

慧能又問:“可需要修證嗎?”

“修證則不無,無染即不能。”懷讓朗聲回答道。

慧能微笑點頭:“這個東西不無染,是諸佛所護念,你已如是,我亦如是。”

在懷讓與慧能的這段對話裏,可謂是充滿了機鋒。

慧能對懷讓說的“這個東西”,指的是每個人本來具有的清淨佛性。懷讓在跟隨慧能學法的這些年月中,漸漸領悟到心性不能受名相的束縛。佛性,就在人人心中。覺悟到這個道理之後,懷讓得到慧能了印可之,此後便開始了他傳法度生的事業。在禪學史上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禪僧,名叫馬祖道一,他就是懷讓禪師的高徒。

據說在馬祖道一年輕時,曾不遠千裏向南嶽懷讓禪師求學禪法:“弟子怎樣用心才能進入無相三昧的境界呢?”

懷讓禪師耐心地回答:“想學心地法門,就要體悟無相三昧,這便如同播種,而我所傳的佛法就好比是下雨:隻有在播種又下雨之後,待到因緣際遇,則必有一天能夠明心見道。”

馬祖道一沉思片刻又問:“您說的這種見道,什麼才是道呢?依弟子看來,道是無形無相的,我們豈能見那無形無相的道嗎?”

懷讓禪師回答說:“用你心中的法眼就能見道。道本來就是無相三昧,而無相三昧也是從心地法門自見其道的。”

懷讓禪師擔心道一心中還有疑惑,就補充了一句:“若你的心能契合於道,便是一種無始無終、不成不壞、不聚不散、不長不短、不靜不亂、不急不緩的境界,在這樣的境界中,你就能夠體會出道是什麼了。”

南嶽懷讓告訴馬祖道一,道是無處不在,無處不遍的。那麼學人應該如何明白道呢?這隻有明白自己的常住真心,即是見道了,而最主要的,還是應當從禪心中去體會道。

關於“無相三昧”的說法,在《壇經》中就有記述:“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三昧。”

六祖慧能在《壇經》中,對“二種三昧”做出過開示,即“於—切處而不住於相”的一相三昧和“一切處皆直心不動道場”的一行三昧,如若眾生能夠具備這“二種三昧”,就好比大地上播種的種子一樣,隻要遇到甘霖便可生根發芽。

懷讓禪師在繼承六祖慧能禪學思想的基礎上,用三解脫門之—的無相三昧代替了“一行三昧”、“一相三昧”,此無相三昧又稱無想門,是說明了一切法空,而後通達諸法無相之義,這樣便是離差別相而得自在解脫的境界了。

在《景德傳燈錄》卷五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懷讓禪師嚐對其門下弟子雲:“一切法皆從心生,心無所生,法無能住。若達心地,所作無礙,非遇上根,宜慎辭哉。”從中可見,南嶽懷讓禪師的禪法修行是有一個階次的,先是要體認到萬法從心而生,而後才是心無所生、法無能住,最後才是一種心地無所掛礙的境地。

無論是從懷讓禪師啟發馬祖道一的公案,還是從《景德傳燈錄》的記載,我們大致可以看出南嶽懷讓禪師的禪法,具有這樣的一些特點。

首先,懷讓禪師不認為通過坐禪、壁觀等修行方式,就能達到明心見性的覺悟境界。對於心性的觀悟,是不需要任何外在形式的束縛的。既然禪非坐臥,那麼佛也便是非相的了。因此,懷讓禪師倡導弟子在生活中體證佛法,證悟心性,而不僅僅是禪坐當中,一旦認為禪坐即是作佛,便是落在了名相的係縛之中,身心不能自在,又如何說是成佛呢?

懷讓禪師把心性的開悟解脫,比喻成播種,在內外因緣條件具足的情況下,就會自然而然地體悟佛法之真諦、證悟到心性之光明清淨,所以,覺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絲毫不能有所勉強或刻意造作。

此外,懷讓禪師還對門人開示道,如要成佛,就要不落兩邊的執著,即是“無始無終、不成不壞、不聚不散、不長不短、不靜不亂、不急不緩”。看來,在懷讓禪師這裏我們也能見到中道觀的一些蹤跡,這種無形無象,不受任何時間和空間限製的心性,自然也不能在任何執著和分別中所體證到。

“心地舍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複何成。”這是南嶽懷讓禪師在臨終時的傳法偈。懷讓禪師所傳之禪法向來以靈活灑脫、任運自如為特點,並且反複強調生活與禪悟之須臾不離,相互結合。

在生前,懷讓禪師就對當時的禪學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他圓寂之後,湖南衡嶽一帶的民眾於每年的農曆八月(這一天是懷讓禪師的忌辰),自發組織起來,形成具有濃鬱地方特色的節日活動,稱為觀音忌(因為懷讓禪師在南嶽般若寺觀音台弘法傳教)。

《宋高僧傳》中記載道:“至八載,衡陽大守令狐權問讓前跡。權舍衣財,以充忌齋。自此每歲八月,為觀音忌焉。”從中可見,南嶽懷讓對禪宗發展的重要貢獻,以及他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

神會:無念之禪定慧等同

在佛教中有“傳燈”一說,意為將佛法傳授給弟子。佛教的發展,離不開法脈的延續,因而,曆代宗師也都極為注重傳燈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