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2)(3 / 3)

禪宗傳到第六祖,分為南北兩派,南派慧能大師晚年所收的弟子神會禪師(684~758),便是禪宗史上的一盞明燈,由他開創的荷澤宗以“知之一字,眾妙之源”,作為本宗的悟法心要。

神會大師俗姓高,湖北襄陽人。幼年時,專心學習儒道以及諸種史書,當讀到《後漢書》時才知道佛教中的教義,因此,便產生向往之心。也正是在幼年時期,神會就立誌出家修行,而不以仕途作為自己人生的發展方向。

待稍微年長之後,神會來到國昌寺隨顥元出家,由於小時候受過良好的教育,因此神會在學習經文時就比其他人理解得更為透徹。

十三歲那年,神會經由神秀大師介紹,動身前往南方,去參謁六祖慧能。曆史上的神秀大師與慧能大師,雖然對禪修的修持次第持有不同的見解,但神秀很有風度,凡是自己門下弟子希望前往南方,向慧能求學者,他都會幫忙介紹。

神會見到慧能大師以後,得到慧能非常嚴格的對待,但在經過這種嚴格的修行生活後,神會最終成為慧能大師晚期最得意的弟子。慧能圓寂之後,神會遊學四方,遍參名師,謙虛求學,他在佛學上的才華漸漸顯露出來。開元八年,神會奉旨來到南陽龍興寺,大力闡揚慧能所傳的禪法,因此,神會大師又被稱為“南陽和尚”。

神會大師作為慧能的親傳弟子,他的禪學思想與慧能的禪學思想自然是一致的。從流傳到現今的《神會語錄》一卷中,我們可以了解到神會大師的禪學思想和修行理念。

神會大師強調,學人要由善知識開示,發菩提心,對般若空性產生切實的體悟,“一念相應,便成正覺”,要在內心領悟上實現飛躍,從而進入到一種空寂靈明的精神境界之中。

在談到佛性問題時,神會說:“佛性體常故。非是生滅法”(見《神會語錄》),因此在過去、現在、未來這三世中,佛性不斷。在神會看來,佛性與那些因緣而生、待緣而起的事物現象是不一樣的,佛性不生不滅,恒常存在,而他所謂的“無佛性”,隻不過是眾生被煩惱遮蓋了自心本性,因而不能得見佛性。煩惱與佛性不同的是,煩惱是生滅法,而佛性則不屬於生滅法的範疇。

在談到“佛性與煩惱既俱,何故獨斷煩惱非本”這一問題時,神會大師解釋道:“比如金之與礦。俱時而生。得遇金師礦冶烹煉。金之與礦。當各自別。金即百煉白精。礦若再煉。變成灰土。涅槃經雲。金者喻於佛性。礦者喻於煩惱。諸大乘經論。具明煩惱為客塵。所以不得稱之為本。若以煩惱為本。煩惱為是暗。如何得明。涅槃經隻言以明破暗。不言以暗破得明。若暗破明。即應經論共傳。經論既無。此法從何而立。若以煩惱為本。不應斷煩惱而求涅槃。”(參見《神會禪師語錄》)

黃金與礦石,本來一體同生,可是,黃金經過千番錘煉之後,依然是黃金,而且越煉越精;但礦石呢,卻是在燒煉之後便成為灰土了。黃金就好比佛性,石礦就好比煩惱,各種大乘經論都說煩惱是客塵,煩惱是暗,佛性是明,大乘經論上從來都說要以明破暗。

那麼,為何眾生不斷煩惱也能夠進入平和空靈的精神境界呢?神會是這樣解釋的:“涅槃經雲。一切眾生。本來涅槃。無漏智性。本來具足。無漏智生。本自具足。”正因為一切眾生本來就具足擁有無漏智慧,本有佛性,所以即便煩惱不斷,也不妨礙人們獲得終極的覺悟。《涅槃經》中有言:“木者喻若煩惱。火者喻如佛性”,智慧之火能夠燒盡煩惱,從而獲得最終究的精神境界。

可是,既然佛性本有,那麼為何我們看不見呢?為什麼還要借助於各種內因外緣呢?神會認為:“猶如地下有水。若不施功掘鑿。終不能得。亦如摩尼之寶。若不磨治。終不明淨。以不明淨故。謂言非寶。涅槃經雲。一切眾生。不因諸佛菩薩善知識方便指授。終不能得。若自見者。無有是處。以不見故。謂言本無佛性。佛性者。非本無今有也。”

佛性,就好比地下水,如果不用力挖掘,是不會湧出地麵的;佛性,又好比摩尼寶珠,盡管光潔明豔,可假如不經過磨煉,也不會光明潔淨、熠熠生輝。《涅槃經》上說,一切眾生,假如不經過大善知識的指教,最終也不會體認到自己本有的光明清淨之心性。所以,眾生雖然被各種煩惱妄想纏縛心靈而不得解脫,但隻要得到善知識的開示,便能頓時舍下諸種煩惱,而進入到解脫的心靈狀態之中。

神會大師提出:“內傳法契,以印證心;外傳袈裟,以定宗旨。”而這一宗旨也成為此後禪宗普遍奉行的傳法製度。神會禪師一生起伏波折很多,在年近九十歲高齡時,洛陽的廟宇多被戰火毀壞,他不顧自己年老體弱,毅然率領眾弟子創立寺院,而信眾的供養則全部捐獻出來充當軍費,這對郭子儀帶兵收複叛賊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在平定安史之亂後,唐代宗請神會大師入宮內供養。唐乾元元年(公元758年),神會大師在洛陽荷澤寺示寂,享年七十五歲,其靈骨供奉於洛陽寶應寺,諡號“真宗大師”。(注:關於神會大師的生卒年月,學界有四種說法,本文取宗密《圓覺經大疏抄》卷三下《神會傳》中的說法)

道一:即心即佛非心非佛

在江西省靖安縣城以北,有一個寶峰鎮。這裏風景秀麗、空氣清新,不僅宜居,而且還頗有禪韻。因為,有著“石門古刹”之稱的寶峰寺就坐落此地。說起這個寶峰禪寺,那可是江南地區的著名古刹,而它之所以具有如此高的聲譽,那是因為它是一代宗師馬祖道一的重要道場。

馬祖道一(709---788)是唐代著名禪僧,開創南嶽懷讓洪州宗,門下弟子眾多,其中又以百丈懷海、西堂智藏、南泉普願在禪學上的造詣最為出眾。

馬祖道一出生在漢州什方縣(今四川什邡馬祖鎮)的一馬姓人家。據說,他的長相非常奇特:一雙炯炯明亮的虎目,透著靈慧與機敏;舌頭很長,舌尖甚至可以觸到鼻子;在腳底還分別長有兩輪。

這些相貌特征可是佛陀才具有的啊。

十二歲那年,馬祖道一在淨眾寺出家,二十六歲時來到衡山傳法院,每日參禪打坐。當時,南嶽懷讓禪師擔任般若寺的主持,他早已聽聞馬祖道一的奇特相貌,便特地來到傳法院。於是,就發生了下麵的故事。

南嶽懷讓來到傳法院,找到馬祖道一,看到他整天端坐在那裏。就問道:“你每天都這樣打坐嗎?你這樣做究竟為了什麼呢?”

道一仍舊閉著眼睛,說道:“我要成佛!”

懷讓聽罷便隨地找了一塊磚,在附近的一塊大石上開始磨起磚來。

道一聽到這噪音,心中很是不滿,但又非常好奇,就起身對懷讓禪師說:“您磨磚做什麼?”

懷讓也學著道一的樣子,頭也不抬地說道:“磨磚做鏡子啊。”

“磨磚怎能做鏡?”道一說著,滿臉都是疑問。

“既然磨磚不能做鏡,那麼你整日打坐就一定能成佛嗎?”懷讓說道。

聽了懷讓禪師的這話,馬祖道一心裏似乎有所醒悟,就很恭敬地說:“懇請仁者指點我。”

懷讓說:“比如你駕車出門,假如車子不走了,你是該鞭打拉車的牛,還是鞭打車輪呢?”

“當然要鞭打拉車的牛了。”馬祖道一回答。

“你說自己坐禪是為了成佛,可你是在學坐禪,還是學那端坐的佛呢?假如是要學禪,那麼禪悟與這些外在形式並沒有什麼關係,佛性無所不在,佛也沒有固定的形式,而佛性也絕對不是學別人的樣子就能證悟的。要想進入大自在的生命境界裏,還需要你自己的體悟。”懷讓禪師說道。

聽了這些話之後,道一頓時有所覺悟,便再拜請懷讓禪師給些開示。道一問:“可是,我該怎麼用心修行,才能達到那至高無上的解脫境界呢?”

“禪不是學出來的,而是明心見性地體悟。”南嶽懷讓說道。

道一覺得眼前這個禪師很不一般,便執意要追隨他一起參學,後來馬祖道一跟著南嶽懷讓一起參學共有十年之久,並得到懷讓的印可。

馬祖道一的禪學思想有一個階段式的變化,從“即心即佛”到“非心非佛”最後才是廣為人們熟知的“平常心是道”。他曾向眾人開示說:“道不用修,但莫染汙。何為染汙?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染汙。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為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平凡無聖。”

那麼,馬祖道一的這種階段的禪學思想究竟是如何得來的呢?

話說某日馬祖道一在給僧眾講經結束後,有一位學僧大膽提出質疑,他問:“剛才您說了半天即心即佛的道理。我怎麼不明白呢?您又憑什麼這樣說呢?”

馬祖道一說:“我說即心即佛,是為了哄那些動輒啼哭的孩童。小孩子在哭鬧時,總要拿些東西哄哄他們吧。即心即佛就是說給這樣的人聽的。”

“那麼,小孩不哭時呢?和尚又該怎麼說?”

“假如孩子不哭時,我便告訴他非心非佛。”馬祖道一說。

當人們因為生死輪回而生出恐怖的心時,就好比那個動輒哭鬧的孩子,需要有人給予他一些肯定,告訴他:“你的心就是佛,你自己就可以出離苦海。”於是孩子不哭了,於是那些因生死輪回而恐懼的人也不再擔心了。

當人們都相信自己的心就包含著佛性,自己就能成佛的時候,自然也就不存在內心之佛與心外之佛了,這便是非心非佛的階段。

這個學僧又繼續問:“這這世上除了哭的人和不哭的人,這第三種人,和尚該做什麼開示?”

“這樣的人已經與佛相契合了,我還有什麼對他說的呢?”馬祖道一說。

從這段對話中,我們也能見出馬祖道一對於不同根器的人所說的禪法是不一樣的,可是,無論是哪種根器的人,馬祖道一都強調要用一顆平常心來體悟心性,從日常生活中體認自己的本來麵目,由此也可以見出,馬祖道一的禪法與慧能禪的相似之處。

馬祖道一不僅強調在生活中悟禪,而且還要求門人做到打破一切名相的束縛。有這麼一則公案,頗能說明馬祖道一的這個禪學特點。

話說,馬祖道一有一天在打坐時,一直在咳嗽想吐痰,於是便隨口把痰吐在身邊的佛像上。一位侍者看到,便大驚失色地說:“師父,為什麼您要把痰吐在佛像上呢?這對佛祖多不尊敬啊!”

馬祖道一聽罷,立刻又咳嗽一陣,又將一口痰吐在了佛像上,他反問侍者道:“在這虛空之中,到處都有如來的法身,你不讓我吐在這裏,那麼請你告訴我,痰該往哪裏吐呢?”這名侍者無言以對,卻又似乎悟到了些什麼。

還有一次,馬祖道一忽然很不高興地朝虛空中吐了一口痰。侍者見狀便問:“禪師為何生氣?我哪裏做錯了嗎?”

馬祖道一解釋說:“我在此處參禪打坐,可是在虛空之中,山河大地、森羅萬象、一切法界都顯現在我眼前,這真是叫人很生厭煩。”

侍者答道:“禪師,這一切都是修證的瑞相,說明您修行得很好,您為什麼要厭煩呢?”

“也許對你來說,這是好事,可對我而言,就是很討厭的事情。”馬祖道一憤憤地說。

“那嗎禪師能否告訴弟子,這是什麼樣的境界呢?”侍者茫然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