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祖回答:“這便是菩薩境界!”
“這種菩薩境界,真叫人難懂!”侍者仍舊是一臉茫然。
馬祖道一對他說:“因為你是人,不是菩薩。”
侍者問道:“難道菩薩不是叫做覺有情嗎?”
馬祖道一說:“你還是一個拘謹不覺的儍瓜,菩薩怎麼能讓你有所覺悟呢?”在馬祖道一如此嚴厲的嗬斥之下,這名侍者不但沒有懊惱,反而還有所體悟。
一般人對佛像都尊敬有加,但是在馬祖道一看來,其實這些人沒有真正地認識佛。佛的法身遍滿虛空,充實法界,哪裏沒有呢?眼前的不過隻是一尊偶像,如何能代表虛空中的佛性?馬祖道一把痰吐在佛像的身上,表示他已經認識到諸佛法身無處不在的道理了。所以,他才敢把不淨之物吐在佛像身上,這就是要告訴門人,隻有打破偶像等外在名相對心性的束縛,才能覺悟到本心佛性。
一般人禪坐時,都把見到瑞相當做是歡喜的事,並以此來為自己增加禪修的信心。而馬祖道一卻討厭所見到的這些瑞相,因為他早已破除了分別心,而能夠做到把宇宙間的一切差別現象都歸於平等,這樣滅除人我對待而歸於統一。而這種境界,也正是佛的境界。
馬祖道一用他的觀修體驗告訴大家,真正修禪有覺悟的人,要做到心中無一物,心中無一事,在心中不留寸絲掛礙,如此,才是真正的禪境。
還有一則公案,從中也可對馬祖道一的禪風特點有所了解。
當時有一位研究佛學幾十年的老法師向馬祖道一問道:“我還不知禪宗都傳什麼法,因此我特地見禪師,希望你能告訴我。”
馬祖道一問道:“老法師傳些什麼法?”
這名法師說:“鄙人講過的經論到現在已有二十餘部了。”
馬祖禪師道:“莫非老法師便是那騎獅子的文殊菩薩了。”馬祖道一的意思是,這名法師傳了這麼多經論佛法,應該能達到大菩薩的智能境界了。
“不敢!不敢!老衲可當不起您這樣的說法啊。”
馬祖道一聽後,突然做起噓聲。
老法師說:“你這噓聲,便也是法。”
“這是個什麼法?”馬祖道一問。
“你這是獅子出窟法。”老法師得意地說。
馬祖聽後便一陣默然。這位老法師說:“禪師的默然也是法。”
“哦?不說話又是什麼法?”馬祖道一問。
“不說話便是獅子在窟法。”
馬祖道一聽後哈哈一笑,便問:“那麼,獅子不出也不入是什麼法呢?”
這位法師一下變了臉色,開始思考起來,可是他終究也回答不出,於是辭別離開了。
馬祖道一看他走出門外,便叫道:“法師留步!”
於是這位法師站住,回過頭來看著他,馬祖道一笑問道:“敢問法師,這回過頭來是什麼法?”法師仍然回答不出。馬祖道一這才說道:“這便是愚人說法呀!”他以這種方式回答了方才老法師的提問。
禪宗所傳的教法,是不立語言文字的,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卻還是一再強調說自己沒有說過一字、沒有傳過教法。
故事中的那位老法師說自己參究佛教經論,講了二十餘部經論,卻不能回答馬祖道一提出的問題,因此馬祖道一才說他是“愚人說法”。盡管研讀了許多經典,講了許多經論,這又能怎樣呢?還不隻是停留於紙墨上的理解嗎?如果不能做到徹悟心性,任憑是讀了多少經典,也無法證得那種清淨自在的境界。
馬祖道一“平常心是道”的禪法給後輩禪門僧人帶來了諸多啟示,而且這種平常心在馬祖道一看來乃是修行的最高境界,據《五燈會元》卷四載:趙州從諗禪師問南泉普願禪師:“什麼是道!”南泉說:“平常心是道。”這便是馬祖道一所倡導的禪修境界對後世禪門修行宗風的一大影響。
胡適稱他為“中國最偉大的禪師”
湛然:無情有性遍布法界
湛然大師(711—782),為天台宗第九祖,唐代中葉名僧,俗姓戚,為常州晉陵荊溪(今江蘇宜興市),他出生於一個儒學世家,幼年時就有著超出世俗的誌向。唐玄宗開元十五年,他在江浙一帶遊學訪道,在開元十八年,在東陽境內偶然遇到金華方岩禪師,老禪師對其傳授了天台教門並贈給他《摩訶止觀》等關於天台宗教法的書籍,湛然受到啟發,便專程求學於天台宗八祖玄朗大師,專門修持止觀學說。玄朗見他善根深厚,與佛門因緣殊勝,因此而尤為垂青,並傳授以天台宗教觀旨要。湛然依照玄朗的教導,在學習上十分勤勉,在經過十八年的修學之後,在天寶七年於宜興君山鄉淨樂寺出家,之後又前往會稽開元寺,依止四分律相部宗的高僧曇一律師刻苦鑽研律學。學成之後又去了吳郡開元寺宣講天台宗大義《摩訶止觀》。
在玄朗圓寂之後,當時的禪宗、華嚴宗、法相宗等皆是名家輩出,湛然獨以匡扶天台宗為己任,他說:“道之難行也,我知之矣。今之人,或蕩於空,或繆於有,自病病他,道用不振,將欲取正,舍予誰歸?”可見,湛然大師把中興天台宗作為自己的使命,他不僅撰寫天台三大部的注釋,而且還有大量著述,都以闡揚天台宗旨觀為主,湛然大師一生著作頗多,最具有代表性的有《法華玄義釋鑒》、《法華文句疏記》、《摩訶止觀輔行》、《金剛錍論》、《止觀大義》等。
湛然大師的代表性佛學思想是“無情有性”說,以往佛教界有一種理論,認為一切有情眾生都具有佛性,都能成佛,可是那些無情(非生物)是不能解脫成佛的,它們也不具備佛性。湛然認為這種佛性論還不是徹底的,還是有所限製的。在他看來,佛性不僅是解脫成佛的內在依據,更是這個世界的本體,即“真如”,既然如此,那麼不僅有生命的物種能夠擁有佛性,就連無生命的物體也該擁有,因為這個世界就是由生命體和非生命體共同構成的,自然應該都具有佛性才對,所以,即便是草木磚石也具備和有情眾生一樣的佛性。佛性周遍宇宙一切事物之中,這便是湛然大師的“無情有性”說的核心思想。
湛然大師另一個佛學思想是“一念理具”思想。在《法華玄義釋簽》中。湛然這樣說道:“行者常觀一念介爾起心,以具一切心故,等於佛心,以等於佛心故,六皆名即,成究竟即”。
這“一念介爾之心”,指的是凡夫的妄心和分別心,可是在這妄心之中,已然包含著清淨心和佛心。因為一切法是無常變化的,正因如此,妄念才不會一直持續,它總有轉成清淨的時候。當眾生心性不定時,自然妄念橫飛,徒然給自己增添許多煩惱,隨之也呈現出各種雜染的境界。可是不論這人生境界是清淨還是雜染,其實都已經包含在一心之中,所以,不論凡人還是聖者也不過是根據心的變化而呈現出來的不同境界。既然這些都是一心上的不同呈現,那麼心、佛與眾生自然也是沒有差別的了。
眾生的境界都是隨心而轉的,清淨、無分別和妄想雜念的心會呈現出一種祥和快樂的自在境界,而充滿雜染、妄念和分別的心,則會招致來惡劣悲慘的生存環境。其實這都是一念心的變化而導致的結果。心念是刹那生滅的,而心所現顯的境界也是變動不休的。
隨緣不變觀,也是湛然大師的一個代表性佛學思想。在《止觀大義》中,湛然大師寫道“隨緣不變故為性,不變隨緣故為心”。隨緣不變,就是說既能隨順各種外緣而做事,又能保持自心的如來藏本體清淨不染。而不變隨緣,則是說心的體性恒常清淨,所謂雜染,也不過是因為客塵而已。不變隨緣,是要我們能夠在保持清淨心性不動不搖不變的基礎上,從容麵對世間千差萬別的外境變化。
在湛然的《金剛錍》中如此寫道:“萬法是真如,由不變故;真如是萬法,由隨緣故。”這裏所揭示的,其實無非是理與事之間的關係、心與性之間的關係。世間萬有萬法,都不過是真如之所變現,而真如根據一定的因緣果報,也是會做各種不同變化的。但不論萬法如何做變化,也離不開這個真如佛性。這真是如同水與波的關係一般:波,可以視作水的形式,但波與水本就是同一性質的。任憑波做出各種變化,都具有濕性,而這種濕性,也正是水的本質。
由此又可推導出,佛與眾生之間的關係。佛與眾生,在體性上,沒有絲毫差別,就好比水和波一樣。可是在外相、事用上,卻是懸殊萬丈。因此,眾生應當精勤修習,斷除迷惑,泯除分別見,熄滅妄心,轉雜染為清淨,實現一心中的轉變,由凡夫解脫到佛的境界。
湛然大師生活十分簡樸,對人慈祥可親,據《宋高僧傳》卷六《湛然傳》中寫道:“(湛然)大布而衣,一床而居”,他對弟子親身教誨,至老不倦,唐德宗建中三年(公無782年),湛然大師忽然生病,自知將不久於人世,便對門人作最後一次開示說:“道無方,性無體,生歟死歟?其旨一貫。吾歸骨此山(佛隴道場),報盡今夕,要與汝輩談道而訣。夫一念無相謂之空,無法不備謂之假,不一不異謂之中,在凡為三因,在聖為蘭德。萟炷則初後相同,涉海則淺深異流,自利剝人,征此而已,爾其誌之。”空、假、中,是天台宗所立的三諦與三觀,天台門人要對這三諦進行觀修,以期達到圓融無礙的境界。湛然在做完開示之後,當晚便圓寂了,終年七十二歲。因他是楚荊溪人,所以世稱其為“荊溪大師”或“荊溪尊者”。
懷海:眾生心性本自圓滿
百丈懷海禪師(720---814),俗姓王,福州長樂縣人,為唐代禪宗高僧,馬祖道一的法嗣。據說,懷海禪師童年時曾與母親一同到寺廟裏拜佛,他指著殿堂裏的佛像問母親:“這是什麼?”他的母親說:“這是佛。”“可是看他的外形麵容,和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以後我也可以作佛的。”從這點可以看出,懷海禪師從小是深受佛教影響的,而且他從小就極具慧根,與佛教有著殊勝的因緣。
懷海禪師幼年時就出家修行,最初師從潮陽西山的慧照和尚,後來在衡山的法朗和尚那裏受了具足戒,之後又前往廬江(也就是現今的安徽廬江縣)浮槎寺潛心研讀寺內藏經,在經過多年的刻苦研讀之後,懷海具備了深厚的佛學知識。此時正值馬祖道一在江西南康弘法,他便也前往參學,與智藏、普願一同成為馬祖道一的弟子,他們三人各有所長,成為鼎足而立的馬祖門下三大士。
關於百丈懷海禪師的得道經過,還有這麼一個有趣的故事,讀來頗值得大家玩味。
馬祖道一禪師為了能夠啟迪百丈懷海的禪悟,便邀他一起外出散步,兩人正行走時,忽然見到一群野鴨從頭頂飛過。
馬祖見後就問百丈懷海:“你看,那是什麼?”
百丈懷海老老實實地答道:“那是一群野鴨子啊。”
馬祖禪師再問道:“你說,野鴨子會飛到哪裏去呢?”
百丈懷海回答:“隻是飛過去罷了!”
馬祖一聽,便用力地捏了一下百丈的鼻子,百丈被這突然的一嚇,竟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誤,隻是看著馬祖道一,也不言語。
馬祖道一指著百丈懷海的鼻子說道:“不就是在這裏嗎?你怎麼可以說飛過去了呢?”
這一句話倒使百丈豁然大悟。他一句話不說,自己回到房裏就痛哭流涕。
幾個學僧覺得奇怪,便問起原因,百丈懷海就照實回答。學僧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大家都以為是百丈懷海一定是什麼對方做的不好,得罪了馬祖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