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本就是自在無礙的,世間人隻因迷了自性,使純淨的心體沾染了煩惱,因此才會感覺不到生命的美好。靈佑禪師指出世人這顆被煩惱、迷妄染汙的心,原本與佛心不二,光明純潔,隻要用直心來生活,在直心中參悟世事,便可獲得無上的真實智慧,從而實現心靈的解脫。
同時靈佑禪師也告訴世人,自心本來光明潔淨,不需要再到處尋找解脫之路,而所謂的真心,也不過是在清除掉煩惱汙濁之後而獲得的心的本來麵目。若世人一味地向外找尋真心,那就已經與自心的解脫偏離太遠了,心性的解脫,就是做一“無事真人”,若是離開這個理念,便是偏離了真正的覺悟與解脫。
此外,根據《祖堂集》上的記載,慧寂在溈山向靈祐請教時,問道:“如何是佛?”靈祐回答:“以思無思之妙,返靈焰之無窮,思盡還源,性相常住,理事不二,真如如佛。”
靈佑禪法中提到理事不二的說法,可能是受了華嚴宗的影響,靈佑禪師之前的石頭希遷,在《參同契》中就提到了理事之間相互依持,兩者之間不一不二的思想,到了靈佑禪師這裏,更為直接地點明理事二者相即不二的道理,道就在日常的點滴生活之中,離開自心無道可尋,離開生活也是如此。
靈佑禪師所說的佛,也說明佛是存在於生活之中的。那麼誰是佛呢?當然是世間覺悟的眾生了。能夠參悟到“道在生活中”這種圓融無礙的法門,便是當下返歸本原,也便成了佛也。
靈佑禪師不僅闡明理事不二的道理,而且還告訴禪僧色心也是不二的。色,即是指外部環境,外部事物,而心則指的是內在自心,思維。在《祖堂集》中,還記載著慧寂跟隨靈佑禪師參法時的另一件事,慧寂隨靈佑禪師一起遊山。靈祐說:“見色便見心。”慧寂不解,便問他:“樹子是色,阿那個是和尚色上見底心?”靈祐回答:“汝若見心,雲何見色?見色即是汝心。”一切眾生的心與肉身與外部環境,也是圓融一體,不可分割的。這與上文所講到的理事圓融,其實說得道理還是一樣的。不論是內在之心,還是外境之色,都不是互相對立的;那麼,世間法與出世間法也是如此。色與心相融,理與事被打通,在靈佑禪師的禪道觀中,這便是最上層的境界,便是悟到了真實之理。
靈佑禪師不僅強調理事圓融、色心圓融,而且也強調在證悟方式上的頓漸圓融。禪宗有南北之分,悟道有頓漸之分,可是,靈佑並不認為漸修與頓悟是矛盾的,對立的,相反,他還認為漸修是頓悟的必經途徑,因此也是不可偏廢的。即便是上等根器之人,他在證悟禪道上天賦極強,能夠在一念心中頓悟佛法,可是他身上所有的業障習氣也很難一時清除幹淨,這就必須通過艱苦的實踐修持,持守戒律來慢慢地改正過來。
靈佑禪師與其得法弟子慧寂共同開創了禪門溈仰宗,他的地位在當時來說也是極為不凡的,靈佑禪師對中國佛教的發展、對禪宗在社會上的影響力之擴大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覷的,但是,溈仰宗雖然在禪門五宗中成立的較早,它衰亡得也早,因此我們也可知見,佛教宗門的振興,僅僅靠著一兩個人是不行的,法脈若想弘傳下去,多培養些傑出的佛教人才,這才是真正的保證。
希運:不動妄念便證菩提
黃檗希運禪師(?---855),生於福建省福清縣,俗姓王,據傳他少年時期就極為聰慧,其才學更是聞名鄉裏,根據《宋高僧傳》的記載,希運身材高大,相貌不凡,在額頭間長有一個小肉瘤,如同寶珠的形狀,也因為這個奇異的相貌,希運從小就被人說成是以後會有一番作為的人,不過這個作為,並不在讀書仕途方麵。果然,幼年時的希運就表現出對於佛教的喜愛、崇敬,稍微長大一些,他就辭別了雙親,在黃檗山出家。
某日,希運來到洛陽遊訪,遇到一位年老的女居士,這位女居士曾經跟隨南陽慧忠國師那裏學習過一些教法。希運托著乞食用的缽盂來到這戶人家,忽然聽到這位老婦人斥責:“做人不要太貪得無厭了!”希運覺得十分奇怪,便說:“您並沒有布施給我什麼,怎能說我貪得無厭呢?”這名老婦人笑嗬嗬地說:“我看你相貌不凡,日後必定成為佛門龍象,何不去南昌,參訪馬祖道一呢?你一定會從他那裏得到禪門真傳的。”可是,當希運趕去南昌時,馬祖道一已經圓寂了,當他得知馬祖道一的靈塔在石門山,便前去憑吊,可巧的是,百丈懷海禪師正在那裏守塔,希運向懷海禪師說明來意後,就懇求懷海禪師能夠傳法給他。
百丈懷海禪師被眼前這個年輕學僧的真誠所感動,就問他:“巍巍堂堂,從何方來?”
黃檗希運禪師道:“巍巍堂堂,從嶺南來。”
百丈禪師又問他:“巍巍堂堂,當為何事?”
黃檗禪師回答說:“巍巍堂堂,不為別事。”說完,就躬身禮拜,然後又問道:“從上宗乘,如何指示?”
百丈懷海禪師聽完之後沉默良久,希運禪師見狀便說:“不可教後人斷絕去也。”意思是,您不能這樣一言不發,不然您的發脈就會斷絕了。
百丈一聽便說:“將謂汝是個人。”他這意思是,我還以為你個不俗的人物呢,沒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想法。說完就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了。
黃檗希運仍然緊跟著百丈懷海,說自己是特意來求訪參學的。百丈懷海這才點頭說:“既然如此,就安心和我參禪吧。”就這樣,黃檗希運成了百丈懷海禪師的弟子。
剛開始,懷海對希運並不了解,因此對他總是保持保留態度,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法傳授給他。在以後希運隨懷海參學的歲月裏,懷海越加覺得希運見解不凡,又兼博學好問,便對他寄予厚望,留意對他多加培養。
懷海禪師某一日問希運道:“從什麼地方回來?”希運回答道:“在大雄山下采菌子回來。”懷海問:“還能見到大蟲嗎?”希運便學著老虎的吼聲。懷海又拿起斧子來,裝作要砍殺老虎的架勢。希運卻打了懷海一掌摑。沒想到,懷海不生氣反而還笑吟吟地走了。之後,懷海在禪堂上便對僧眾說:“大雄山上有一條大蟲,你們這些人一定要多加留意,今天我便被這大蟲咬了一口。”從這段文字我們可以看出,懷海當時已經認可了希運的見解,而希運也在懷海這裏悟得了禪機妙用。
在得到懷海的印可之後,希運回到黃檗山,開始了他的弘法生涯,有《傳心法要》、《宛陵錄》傳世,主要活動在江西,通過百丈懷海禪師而間接得到馬祖道一的禪風,開創了禪宗臨濟一門。
在《傳心法要》中,希運禪師說:“諸佛與一切眾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此心無始已來。不曾生不曾滅。”這種佛性超越了世間一切限量名言的分別,因而不能用分別心去體察它,這種佛性無有生滅,從無始以來就存在著,隻要悟得這個心法,便是與佛一致。在悟得心法時,必定先要清除妄想雜念,因此“使佛覓佛。將心捉心”的悟道手段是要徹底擯棄的,特別是眾生“著相外求”,更是與悟道的根本南轅北轍,因此,隻有息念忘慮才能通達佛境。
進而,希運禪師指出“如今學道人。不悟此心體。便於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提道。”這些修行上的歧途,不僅使我們耗費掉寶貴的光陰,更是沒有好好利用可貴難得的人身,到頭來,終究還是要後悔不已。
“供養十方諸佛。不如供養一個無心道人。”為何呢?無心之人,心內不動不搖,沒有分別雜念,沒有滯礙堵塞,眾生之菩提本心,本自清淨,無有暇穢,這一點是禪宗各宗派在佛性觀上極為一致的地方,“即此本源清淨心。與眾生諸佛世界山河。有相無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無彼我相。此本源清淨心。常自圓明遍照。”
這種清淨心佛性,不僅是眾生成佛的根源,也是世間萬物的本原,諸如四大、五蘊、三界六道,都是起心動念的產物,隻有如如心性,才是真實恒常的。這種本原沒有人我的分別,也沒有彼此的差異,一切都是平等無礙的。從中也體現出黃檗希運的一種圓融思想。
“念念無相念念無為。即是佛。”可見,佛並不神秘,在黃檗希運看來,內心不起雜念的就是佛,能覺悟自心本來麵目的便是與佛無差別。而佛教中所謂的“八萬四千法門對八萬四千煩惱。秖是教化接引門”,可是,其實在成佛的道路上,是沒有現成的法可以修的,離一切法即是得法,法身有如虛空,成佛即是向虛空中得。“佛說一切法。為除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因此說,滅了煩惱,熄了分別妄想,直觀自己本心本性,即是成佛,又何必另外尋覓成佛的法則呢?刻意地找尋解脫之法,不正是在給自己本來清明的心性上增加負擔和枷鎖嗎?
在《宛陵錄》中黃檗希運禪師更是指出觀心悟心即是成佛的禪學思想:“即心是佛。上至諸佛。下至蠢動含靈。皆有佛性。同一心體。所以達摩從西天來。唯傳一心法。直指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識取自心見自本性。更莫別求。”一切眾生本來是佛,這樣就大大地拉近了眾生與佛之間的距離,而也正是禪宗最吸引人的地方。
《宛陵錄》裏還記敘了黃檗希運所描述的禪境,這種禪境也是為修禪者在當下體會時提供了一種參照:“語默動靜,一切聲色盡是佛事,何處覓佛?不可更頭上安頭,嘴上加嘴。但莫生異也。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總不出汝心。三千世界,都是汝自己,何處有許多般。心外無法,滿目青山,虛空世界,皎皎地無絲發許與汝作見解。一切聲色盡是佛事,若學道者不即不離,不住不著,縱橫自在,那麼,行住坐臥,語默動靜,皆為道場。”
山河大地,日月星辰,乃至三千世界都在我們的一心之內,如此觀照,我們的心靈真是如此富有,而我們平時竟渾然不知,因此黃檗希運禪師才說世人本心就是佛,還要滿世界尋佛;自性就如同寶珠一般,卻還不知道自悟自覺,反而希望一定要通過他人的肯定才算覺悟,這種依賴外境的心理,會成為真正開悟佛道的障礙。
黃檗希運禪師的禪風,後人總結道是“棒喝交施”。而黃檗禪師這樣做,也是為了使參學之人熄滅分別妄想,但隻在自己心上覺悟,擺脫對外在啟發的迷信。他教給世人,隻需要直下任運,向內觀心即可。他主張修學人要做到“心境雙忘”,而“忘心”正是覺悟的關鍵,但忘心也很難做到,黃檗希運常說:“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這句話正是他禪學思想的典型寫照。
本章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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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大通禪師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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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會禪師《神會語錄》
《大般涅槃經》
湛然《法華玄義釋簽》《金剛錍》《止觀大義》
《祖堂集》
希運《宛陵錄》《傳心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