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萬曆九年(1581年),笑岩德寶圓寂,世壽70歲,將衣缽傳給幻有正傳禪師。
蓮池:融彙各宗普勸念佛
蓮池大師(1535——1615),淨土宗第八代祖師,俗姓沈,杭州仁和人,為當時名門世家,名祩宏,字佛慧,別號蓮池,因為久居杭州雲棲寺,所以又被稱為雲棲大師,與紫柏真可、憨山德清、藕益智旭並稱為明代四大高僧。教法中融合禪淨二宗,製訂十條約定,被僧徒奉為科律。清雍正中賜號淨妙真修禪師。
在十七歲時,祩宏由於治學努力,被補為諸生,偶然的一天,聽說某位鄰居一生念持諸佛名號,從不曾間斷過,而且他一生沒有得多任何疾病,安然自在地去世了,由此才知,持念諸佛名號,功德殊勝,不可思議。而這也種下了蓮池大師日後皈依淨土法門的契機。據說,祩宏還書寫了“生死事大”四個字,放置在書桌上,目的是為了鞭策自己,今生人身難得,務必要每日精進,不可懈怠。
從二十七歲到三十一歲,這幾年祩宏經曆了人生中最為痛苦的幾件事情:先是慈父去世,然後又是兒子夭折,妻子離世,最後老母親也撒手人寰,在遭受失去親人的打擊之後,祩宏深深地感覺到死生無常,輪回可怕,於是在三十二歲那一年,祩宏剃度出家,遍訪名師高僧,一心修學淨土儀軌,把一心念佛作為最重要的功課。有一段時期,他居住在雲棲山,山中虎多為患,傷害人命的事情經常發生,祩宏由於了知到輪回業果之真實不虛,於是發大悲憫心,希望能夠消除虎患,造福眾生,於是發願念誦經文,布施食物,於是山中虎患日漸平息。
據說,有一年鬧旱災,農民們見到田地裏顆粒無收,悲苦萬狀,大家紛紛祈求老天能一降甘霖,普救民眾,祩宏發慈悲心,至心誠懇念誦經文,經文剛剛誦讀完畢,便下起了大雨來,人們歡欣鼓舞,認為這都是祩宏至心念經的功勞,便集體出資修建房屋,很多僧人都來歸附到這裏,隻一心稱念佛名號,弘揚淨土修法,身體力行各種善事,希望能用善行來淨化自己的業障。
祩宏早年曾經來到五台山,因為心誠意堅,感召到文殊菩薩放出五彩佛光。隨後來到京師,參拜真圓遍融禪師及笑岩德寶禪師,在跟隨二位禪師參學的過程中,祩宏的佛學素養大有長進。後來在經過東昌府時,心中偶有所悟,於是就做了一首佛偈:“二十年前使可疑;三千裏外遇何奇?焚香擲戟渾如夢,魔佛空爭是與非。”
祩宏在雲遊時,正值母親去世不久,他便懷抱母親的靈牌四處行走,在每次用餐時,務必先取些食物供養在母親的靈牌前,然後才肯進餐。一次,當他來到金陵瓦官寺之後,便身抱重症,在病好些之後,他便開始精研佛法,每日隻是以清淡的米粥作為齋飯,其餘時間都在打坐,有時甚至一天都不進食。
經過一段時間,附近的人們都知道有一位戒行甚嚴的出家人在這裏苦行,大家也被他這種堅定的意誌給打動了。也有很多前來求法的人,看到祩宏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也不斷修行,甚為佩服。於是,大家爭相出錢出物資,為這位苦行的僧人修建起居室,之後又漸漸修成了廟宇。
從此,蓮池大師便開始了他的弘法事業。據說,蓮池管理寺院十分重視戒律,為了警戒弟子,要大家謹守門規,他寫了《沙彌門規》等書,在宣講佛法,啟發大家時,他十分注意因材施教,循循善誘,而他的弟子門人無不佩服,甚至朝廷裏的達官顯宦,在蓮池麵前也不敢有絲毫貢高之色,而隻有歸服之心。
盡管他對弟子們管教甚嚴,但卻關懷備至,對那些年老體弱的僧人,蓮池大師對他們照顧的更是十分妥帖。由於他管理寺院十分得法,所以寺院內的齋飯供養也有盈餘,因此蓮池大師也經常吩咐門人將寺內盈餘的飯菜施舍給周圍的貧苦人,據說來到蓮池大師的寺院裏用齋飯的人,每天可有數百之多!
在弘法度生時,蓮池還寫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勸善文,他在宣講佛教理論的同時,也很注意用情來感染人,希望人們能從內心發現自己的良善之心,並以此踏上修佛學法的道路。
在《戒殺文》中,蓮池大師舉出了七種情形不宜殺生,“世人食肉,鹹謂理所應然,乃恣意殺生,廣積怨業,相習成俗,不自覺知。昔人有言:可為痛哭流涕長歎息者是也!計其迷執,略有七條,開列如左,餘可例推雲。”世間人們殺生吃肉,似乎覺得理所當然,這樣恣意殺生,造下許多惡業和怨恨,恐怕世世代代都能以還清。更可悲的是,人們不知道這其中的冤冤相報的道理,反而覺得這是一種習俗,沒有什麼可怕的,這真是讓人痛苦流涕,長久歎息的事情啊!
那麼,究竟是哪七種情況下,不宜殺生食肉呢?蓮池大師說:“生日時,生子時,祭祖時,婚禮時,宴客時,祈禳時,營生時,都不宜殺生食肉。”為什麼呢?在生日時,本該憶念父母的養育之恩,感念眾生對自己的幫扶,可是在這一天為了慶生就要大肆殺掉其他生命,使得它們骨肉分離,人們的內心如何能得安寧?心不安寧,又如何能得長壽呢?因此蓮池大師認為,在生日時不僅不要殺生吃肉,還應當隨緣放生。生子時也是如此。人們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都會欣喜異常,為了慶祝新生命的到來就要殺掉其他生命,這豈不是在給新生子製造罪業嗎?在祭祖時,為的是追思先人的功勳與祖德,希望後輩晚生能夠在追思憶祖的時候培養出孝心來,可是人們一定要殺掉大量動物來做祭品,這樣怎能配製出晚輩後生的善念呢?諸如婚禮、宴客、祈禳、營生,無非都是懷有良好心願和祝福的,希望能生活幸福,一生平安。可是,在殺掉大量動物之後,這些生命心懷怨恨,人們又如何能得到幸福平安呢?
蓮池大師在《人不宜食眾生肉》一文中寫道:“經言靴裘等物皆不應著,以其日與諸畜相親近也。夫此特著之身外,況食肉則入於身內乎!今人以犬豕牛羊鵝鴨魚鱉為食,終世不覺其非,何也?夫飲食入胃,遊溢精氣以歸於脾,其渣滓敗液出大小腸,而華腴乃滋培髒腑,增長肌肉。積而久之,舉身皆犬豕牛羊鵝鴨魚鱉之身也。父母所生之身,現生即異類矣,來生雲乎哉。夫五穀為養,五菜為充,五果為助,內經語也。人之所食也亦既足矣,而奚以肉食為?既名曰人,不宜食肉。”
這是說,以動物毛皮製作成的皮靴皮衣一概不能穿著,因為使用穿著這些東西,就等於是每時每刻與畜類相接觸。動物毛皮製作的衣物還隻是用在身外,尚且如此禁止,更何況是食用動物的肉呢!我們把動物的肉吃到肚子裏,再經過消化吸收,這些動物的肉就和我們自己混為一體了。現在這一世,就已經是人與動物的混合體,更不要說來世怎樣了!按照《黃帝內經》上的說法,我們平常食用五穀,五菜,五果,這就已經足夠了,又何必再去食用動物的肉呢?食用肉類,不僅傷害到動物,害得他們妻離子散,不得安寧,而且,人,是應當存有仁愛之心的,如今為了自己的口腹欲望就殺害動物,奪去他們的性命,大家於心何忍呢!仁愛惻隱之心,這是人人本來就有的,因此,還是常懷善意,勿再食肉吧。
關於蓮池大師,還有這樣一個故事,聽來十分有趣:
某一日,蓮池正在自己房間裏書寫十善行,這十善行就是做人的根本準則:不殺生,不偷盜,邪淫,不妄語,不惡口,不兩舌,不綺語,不貪欲,不瞋恨,不邪見。
就在蓮池大師書寫十善行時,弟子跑過來說:“師傅,門外來了一個遊方僧,請求見您。”蓮池大師便應允了。這個遊方僧見到蓮池大師就說道:“據說禪是無一事可褒,無一物可貶,現在你書寫這個十善行,能有什麼用呢?”
蓮池大師答道:“五蘊纏繞無止境,四大奔放無比擬,你怎麼能說沒有善惡呢?”
遊方僧不服氣,又反駁道:“四大本空、五蘊非有,善惡諸法畢竟不合禪意。所謂四大,不過是指人或其他事物,都是由地、水、火、風四大元素和合而成的。五蘊就是指色、受、想、行、識的五種積聚體,其實不過是我這個個體的代名詞。”
蓮池大師回答說:“在這世上,假裝懂事的人很多,按照你自己的說法,你也不是真的東西吧?在善惡之外,我們可以再說些其它的事情嗎?”
遊方僧滿麵怒氣,想要反駁,卻無處開口。蓮池大師見狀,就勸道:“為什麼不把你臉上的汙穢拂拭了呢?”
蓮池大師用臉上的汙穢比喻遊方僧心頭的怒氣,心頭的嗔恨假如不及時去除,必定會給自己的心靈增添無比困重的負累。
蓮池大師(祩弘)盡管在教外提倡儒佛合流,同時也認為儒佛兩家畢竟屬於不同的思想體係,有著不同的社會功用,盡管在一定程度和某些方麵有相通之處,但沒必要人為地使二者合一,更指出儒佛二教在輔助王政方麵起到一隱一顯的不同功能。
作為明代四大高僧之一,蓮池大師倡言禪、教、淨合一,並強調參禪、持戒與誦經,最終都還是要歸於淨土的,惟有一心念佛,才可迅速出離世間痛苦。關於蓮池度生的傳說故事,在民間流傳甚廣,而蓮池大師不僅作為明末一代高僧而被後人所懷念,他的德行和教法,更是給廣大眾生帶來了解脫心靈的幫助。
德清:禪淨雙修三教融合
德清(1546----1623),即曆史上著名的憨山大師,德清原本是他的法名,為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為中國近代禪宗之最大成就者。憨山大師俗姓蔡,全椒人(今屬安徽)。
憨山自幼便在寺廟中讀書學習,因為難以忍受學業的繁重,因而羨慕其整日誦經禮佛的僧人,向往這種清靜無憂的寺院生活。19歲時,憨山出家至棲霞山學習禪法,後來又學了淨土宗的念佛法門,在學有所成之後,憨山大師開始雲遊各地,並於萬曆元年來到了五台山,因為他喜愛五台山秀麗瑰奇的風景,尤其傾心於憨山的雄起多姿,於是就給自己起了“憨山”這個名號。這雲遊訪學期間,憨山跟從華嚴、唯識、禪宗諸宗派的名僧大德學習,因此能廣泛汲取各宗的理論成果,從而融彙諸家學說。
萬曆二十三年,因為一場政治風波,憨山被捕下獄,期間遭受各種酷刑,之後又以私自修建寺院的罪名被流放到嶺南。在將近二十年的流放生涯中,憨山德清從未間斷過弘法事業,而且還得到了當地地方官員的支持。在地方官員的幫助下,他修複了曹溪南華寺,選取僧人,設立僧學,訂立清規,僅僅用了一年時間就使南華寺香火繁盛。在得到朝廷大赦之後,憨山德清離開廣東,又開始了四處雲遊,宣講教義的生活。天啟二年,即1622年,憨山又回到了曹溪,一年以後於此地圓寂。憨山德清的主要著作有《華嚴境界》1卷、《楞嚴通義》10卷、《法華通義》7卷、《觀楞伽記》4卷,《肇論疏記》3卷、《憨山緒言》1卷。
憨山德清倡言禪、教、淨互為融合,而對教外則提倡儒釋道的融合。他尤其反對一些禪門宗人離教而參的做法,並對此種修法提出了批評,他說:“佛祖一心,教禪一致。宗門教外別傳,非離心外,別有一法可傳,隻是要人離卻語言文字,單悟言外之旨耳。今參宗人,動即嗬教,不知教詮一心,乃禪之本也。但佛說一心,就迷悟兩路說透;宗門直指人心,不屬迷悟,要人悟透,其實究竟無二。如來藏中,求於去來、迷悟、生死,了不可得,此豈屬迷悟耶?……是知教說一心,所多者凡情聖解耳。參禪頓破無明,是絕凡情也;悟亦吐卻,是絕聖解也。斯則禪嗬知解,而教未嚐不嗬也。今參禪人,從教回心者不能忘知絕解,提話頭不能忘情絕跡,皆在所嗬,何其毀教為不足耶?今棄教參禪者,果能先解本無凡聖,不屬迷悟,是為見地。……若存絲毫情見及玄妙知見,總是未透,皆生死邊事,豈可便以為得耶?今無明眼知識者印證,若不以教印心,終落邪魔外道……”(參見憨山德清《憨山大師夢遊全集》卷六)假如不能契入教理,那麼再多的嗬祖罵佛也對於解脫又有什麼幫助呢?如果離教而參,不僅得不到祖師的印可,而且和墮入外道邪魔也是沒有區別的了。因此憨山德清普勸參禪悟道著,禪教一致,禪教不離,離教而參的做法不僅不能獲得開悟,而且還容易讓人喪失心智,乃至越參越迷。
憨山德清還用真心一元論來統攝儒、釋、道三教。“佛說三界上下法,唯是一心作”,心是萬物的本原,而這個真心本自清淨無染,不沾雜塵,隻因為妄想無染而至苦惱叢生,儒釋道三教的學問,不外都是為整治自心而做。“為學有三要,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參見憨山德清《憨山大師夢遊全集》卷三九)入世、忘世、出世這三種方法調節人們的心理,使之時刻保持平衡。
憨山大師為了警醒世人,使人們能夠在日常生活中調節心態,平衡自心,還以通俗易懂、新穎活潑的文字寫成《醒世詠》一篇,為的就是給人們指出一條解脫大道,實現內心的清淨坦然,而不會被生活中的磨難、煩惱所困擾、束縛:
紅塵白浪兩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到處隨緣延日月,終身安分度時光。
休將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過失揚。謹慎應酬無懊惱,耐煩作事好商量。
從來硬駑駑先斷,每見鋼刀口易傷。惹禍隻因搬口舌,招愆多為黑心腸。
是非不必爭人我,彼此何須論短長?世界由來多缺陷,幼軀焉得免無常?
吃些虧處原無礙,退讓三分也不妨。春日才看楊柳綠,秋風又見菊花黃。
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老病死生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
人從巧計誇伶俐,天自從容定主張。諂曲貪嗔墮地獄,公平正直即大堂。
麝因香重身先死,蠶為絲多命早亡。一劑養神平胃散,兩盅和氣二陳湯。
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空留手一雙。悲歡離合朝朝鬧,富貴窮通日日忙。
休得爭強來鬥勝,百年渾是戲文場。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家鄉。
憨山德清勸世人要做到忍辱柔順,不爭奪、不執著,如此便能隨緣又自在,不會捆綁心上的靈光。憨山大師通篇詩作,既有關於道德修養上的規勸,如勿要宣揚他人的過失,待人接物時要謹慎而謙虛,不要搬弄口舌是非等,同時也有很多禪機禪理。生老病死無人能夠代替,修行證悟也是如此。人世匆匆,功名富貴也終究是如同夢一場。人生如此短暫,而榮華富貴終究也不能帶走,整個人生不就是個“戲文場”嗎?我們是自己生活的導演,我們也是演員。既然是戲文場,就總會有曲終人散的時候,而茫茫大地,哪裏才是真正的家鄉呢?何方才是真正的歸依之所在呢?
從這篇《醒世詠》中也可以見到憨山德清對自己一生命運起伏的感懷。憨山德清早年因政治風波而殃及自身,本是要做那弘法利生的事業,沒料想卻使自己身陷囹圄,遭受種種刑罰。在之後的流放歲月中,德清禪師不僅沒有意誌消沉反而更是豁達從容了,即便是被流放,他依然沒有忘記自己最初的抱負是要擔當起如來利益眾生的重任。在二十多年的流放生涯中,反而是德清佛事活動最有成果的時期,振興南華寺,弘法傳道,將佛法智慧更深入地播種於廣東,而禪宗由此又開始興盛起來,這不能不說是佛門的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