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樓在東跨院,一層陳列有玄奘法師的畫像,還有一些書畫作品,我對書法繪畫完全不懂,隻是隨著大家看,聽著大家發出“嘖嘖”的讚歎聲。表麵上我也在看,隨著大家一起走,可心裏卻長了草一般。“怎麼還不去看靈骨塔呢?”我想我的焦急都寫在了臉上,師兄反而笑我:“你急什麼?一步一步地來,不好嗎?”
站在寺內,可以遠遠地望到終南山,都說如此這麼一望,便覺得景色如何秀麗,山巒如何起伏雄偉,可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我倒很想看一眼玄奘法師的那座靈塔——此番前來的目的,不就是這樣嗎?
隨著大家來到西跨院,我就問師兄:“怎麼還沒到靈骨塔嗎?”師兄卻笑著說:“唐僧取經都要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走回來。今天時間還這麼早,做什麼這樣著急?這可不是隨團旅遊,你隻慢慢地走,用心去看,你總會發現,寺院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很值得注意,而並非隻有那幾座靈塔才值得去看。”
“在唐朝末年,天下大亂,戰火頻繁,興教寺也未能幸免,在戰火中被燒毀了,真是滿目瘡痍啊!幸好,玄奘法師和他兩位弟子的靈骨塔得以保存下來。”司機師傅正在對大家做著講解。見大家都聽得入神,我也趕緊整理一下思緒,追隨著司機師傅剛才說的每一個字。我試圖在腦海中把他說的話轉換成畫麵,可每次一想到“靈骨塔”,就開始走神,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既然目標鎖定在靈骨塔,為什麼不能直奔主題呢?
“唐末之後的千餘年間,興教寺真是曆盡了幾度興廢、多少榮枯啊!在清朝同治年間,興教寺內有不少建築物都遭到了破壞,還一度被戰火焚毀,聽著就讓人心痛!可也奇怪了,那三座靈骨塔卻並沒有受到致命破壞。”
越是聽他這樣說,我越是急著要一睹靈骨塔的風采。不過,真的看到了佛塔,多少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望。我原本以為,這裏安葬的是玄奘這樣的一位高僧,他的靈塔一定是極其高大、華麗的。
看來我預想錯了,眼前的這座靈塔古舊而又素樸,可再仔細去看它,心中忽然清明起來。
因為西跨院這裏有玄奘靈塔,所以又被稱為“慈恩塔院”,玄奘與其弟子窺基創立了唯識宗,也叫“慈恩宗”,所以興教寺西跨院才得了這麼個名字。
慈悲塔院是玄奘法師及其弟子窺基法師、圓測法師的遺骨安葬處。這裏建有並列的三座舍利靈塔,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曆史。在靈塔以北的慈恩殿裏,還陳列著玄奘法師及其弟子的石像。
窺基法師大家應該不陌生了,就是那位“三車和尚”。也算他有慧根,從最初的乖張頑劣而漸漸明白佛理,終於成為一代宗師。那位圓測法師,或許大家就會覺得比較陌生了。
傳說在一天深夜,慈恩寺內一片寂寥,大家都已經安睡了,隻有玄奘法師還在昏黃的油燈下給窺基講解《唯識論》,這是他新近翻譯出來的一部論著。
窺基專心地聽講,可當他剛一扭頭,卻發現窗外閃過一條黑影。這窺基可是將門之後,那身手絕對非同一般,他大聲喊道:“窗外有刺客!”說著就跑出去一看究竟。到底還是玄奘法師心腸慈軟,隻是說:“不要傷人性命,不要傷人性命。”
很快地,窺基就押著一個人進來了,哪裏是什麼刺客,這分明是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和尚。玄奘就說:“看你有些麵熟,我且問你,這麼晚了,你在我房外做什麼?”
這個年輕的出家人跪倒在地,就對玄奘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原來他還是新羅國王的孫子,盡管他出身皇家,可他從小就篤信佛法,不遠萬裏來到大唐出家修行,而且被唐太宗親自剃度為僧。他仰慕玄奘法師已經很久,十分想到這裏跟隨玄奘法師學習唯識宗的教義,可他卻擔心玄奘不會收下他,沒辦法,隻好做出如此舉動,每天深夜悄悄來到玄奘的僧房外偷聽。
玄奘倒很欣賞這個年輕和尚的勇氣,便有意考考他的學問,不成想,這和尚盡管年輕,但學識還真算得上是淵博。自然,這位年輕和尚留在了玄奘身邊,實現了自己的心願。這個和尚就是圓測法師。
圓測法師學成之後四處弘法,在洛陽一寺院內講授《華嚴經》時圓寂。在坐化之前,他吩咐門人,務必要將他的骨殖葬在玄奘靈塔旁邊。如今,三位高僧的靈骨深埋於此處已經度過了千年的風霜。這一千多年的滄桑變化他們並不知曉,王朝一個接一個地建立起來又敗落下去,江山的主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梵音清韻卻仍在興教寺上空飄蕩,久久都不散去。
當我們在人生的過程中設置了太多目的性,那麼結果不論是如自己所料還是出乎意料,都會讓我們失望的。目的性太強,似乎並不能適用於修行,尤其是心靈的旅程,最好還是隨緣些,內心也才安然些。
到底還是師兄說得對,慢慢走,慢慢看,總有值得你驚喜的事物。現在的人們,一說到什麼,就想的是如何快——快速致富、快速成功、快速升職……這就難怪人們總是叫喊著“心太累”了。從東土大唐到西方天竺,這條路夠漫長了,我想玄奘法師的目的性盡管明確,但他卻是在慢慢地走。一路前行,風霜雨雪經曆個透,人世浮沉看得也愈加分明起來。
人生所要做的,不僅僅是快,有快有慢、有張有弛,這種中道的生活方式那是最好,若實在掌握不好這個度,那麼慢一些又能如何?
讓我再走得慢一些吧,大千世界我要看個夠!
嘎絨寺千佛殿:蓮師之化身,千佛之總集
說起蓮師(即蓮花生大士),有些朋友可能會覺得比較陌生,也許一些人還會生起這樣的疑問:他是從蓮花中生出的嗎?為何要起這樣一個名字?
蓮花生大士本是一位印度僧人,於公元8世紀來到吐蕃傳播密宗佛法,被視為藏傳佛教寧瑪派的開山祖師。作為一位傳奇性人物,關於蓮花生的故事多之又多,傳說他出生於蓮花之中,沒有生死,更無煩惱,相貌清淨又端嚴,他智慧無比,聰明過人,曾獨自在陰森幽寂的墓地裏苦修數年。他在進藏弘傳佛法的路上,降伏了各種精靈鬼怪,埋下了伏藏,傳播了佛法,關於他的種種傳說被後世人所熟知。下麵我們要說的這座寺院,據說就是蓮花生大師心之化身——白瑪鄧燈上師主持修建的。因為白瑪鄧燈被認為是蓮師心之化身,所以大家也就認為這座寺院得到蓮花生大師的護佑。這裏所供奉的一尊金剛蓮花生造像便說明了一切。
嘎絨寺是寧瑪派的著名寺廟,坐落在甘孜州雄龍西鄉雄龍西紮呷的山腳下,始建於1288年,於1860年3月由白瑪鄧燈祖師主持重建。據說,這座寺廟是賢劫千佛總集的化現,也正因此,嘎絨寺最為著名、最為殊勝的建築便是千佛殿了。
千佛殿始建於唐太宗時期,於明朝萬曆年間重修,殿內廊柱色彩絢麗但卻不失古拙之風,殿門兩側的柱礎雕工細致,精美異常,那上麵的蓮花與龍鳳似乎向人們昭示著一個清淨國度,而這個清淨美好的地方,它從來就不在天邊,而是在人們自己心上。
大殿內最初安放有一千尊佛像,這些佛像來自帕烏白瑪,一個神聖無比的地方。每一個來過這裏的人,可能都會有這樣的感觸:真恨不能多望幾眼那些精致的小佛像,哪怕多望幾眼,自己心頭的恐懼、憂傷、焦慮、憎恨都會輕輕地融化在高原的空氣中。來到這裏,人們卸下了煩惱憂患,帶走的是滿心喜悅。可又有幾人知道,這千佛殿也並不是一直太平安然的,它經受過歲月的變遷,承載過曆史的轉換,旁觀過世人的悲喜,可不曾改變的卻是那一如既往的沉默與莊嚴,世間萬物如何遷變,菩提覺性永遠清淨。
在千佛殿的正中台座上有三尊大佛:中間的那位是法身佛;東側那位是報身佛,人們也稱他為大慈大悲佛;西側的便是釋迦牟尼佛了,這是應身佛。在大殿內部,原先還有木製、銅製的小佛像近千餘尊,“千佛殿”的名稱正是如此得來,可在屢遭劫難之後,如今隻剩下不到三百尊的木刻佛像了。
在大殿內,還有四十尊彩塑羅漢造像,這些造像活靈活現,形態逼真。據傳聞,這些羅漢造像都是以當時的高僧大德作為參照對象而造,因此這些羅漢像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雷同,而且其氣質神韻、衣著打扮都各具特色,甚至有些熟悉藏傳佛教的朋友一見到某尊羅漢像就能與曆史上的真實人物對上號,從中也可見出這些彩塑羅漢像獨有的藝術價值。
走出大殿,友人不住地問,這千佛殿裏造型各異的佛像到底出自誰人之手?是同一個曆史時期造的,還是在不同時期所造?
聽著他連連發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會有一種頭顱爆炸的感覺,可這些問題其實也正是大家心頭的疑惑。後來聽一位麵容和善的老阿媽說,這千佛殿裏的佛像可不是人工所造,乃是十方無量諸佛的化身。
老阿媽的一番話不僅沒能掃清我們心頭的疑問,反而把這千佛殿的身世說得更加富於傳奇色彩了——也許正因為這種傳奇色彩,才引得世人來這裏探訪,或者駐足細觀,或者探聽尋訪。深奧的佛理倒沒有成為我們流連於此的原因,反而關於千佛殿的傳說倒成為我們此番行程的唯一目的。可是,我們最初的來意並非如此,完全是聽了朋友的強烈推薦,然後大家才一路行來,從北京到甘孜,然後又顛簸至此,路上大家表情嚴肅,不發一言,可現在探討千佛的起源,倒是一個個表情活躍,似乎都有說不完的猜測。
據說,寧瑪派的祖師白瑪鄧燈遵照空行母留下的預言,為嘎絨寺賢劫千佛殿舉行奠基儀式,空中出現了許許多多閃現著五彩光芒的雲朵和虹霞,還有一些光環圍繞著太陽,這樣的瑞相確實殊勝難得。如果此生得見此情此景,想必一生都難忘記。更神奇的是,有無數鮮花如同下雨一般紛紛自空中落下。閉上眼睛,我們就能想象出,那沁人心脾的香氣隨風播散到四麵八方,那各種顏色的花朵紛紛落下,這是多麼美妙的一幅場景!山野間響起動聽的樂音,連那空中的彩虹祥雲也被這樂聲吸引來,一齊融入到嘎絨寺的地基之中。
此時,十方諸佛菩薩現於雲端,賢劫千佛化現空中,每一尊佛都於額間放出光明,每一尊佛都以慈悲慧眼注視著人間。而後,千佛全部融進大殿,每一個角落,每一塊磚石,每一個廊柱,都有他們的身影——當然,並非人人都能得以見到他們。
這一年,是藏曆金猴年,換算一下,大概是1860年。這座創建於1288年的寺院在度過了近六百年的歲月之後迎來了生命的第二次怒放,而這次怒放正是由於千佛殿的建造完成。沒有了千佛殿,嘎絨寺也就少了一個莊嚴的佛國世界,而我們又如何能在這茫茫蒼山中得見心靈的家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