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村口,就看見三個人拿著鑼啊鼓的什麼朝我們跑來。
“幹嘛?列隊歡迎啊?”劉雲龍瞧著這陣勢,一頭霧水。
走近了,才發現人家根本不是衝我們來的。擦肩而過時,隻不過看了我們一眼,就繼續朝前跑去。年關將近,來串門的人也多,八成把我們當誰家親戚了。
還好,這個村子裏有一個管做飯的小百貨商店,就在村口。在小商店給宋東風打了個電話,讓他負責去疏通各個環節,又點了幾個菜坐下後,我們卻同時想到一個問題——沒錢!
在昨晚蹲局子時,手機、鑰匙、錢包等所有隨身物品都被收了個幹幹淨淨,就連張山身上揣的一摞黃裱紙和朱砂都沒放過。當然,隻有我鞋幫上的那個Zippo打火機是個例外。
這怎麼辦?吃霸王餐肯定不行,人家小本生意,不忍心這麼做。
再打個電話,讓宋東風通知他們來送錢?……這又有點太丟人了。昨天讓那個小警局的人折騰得這麼慘,今天再來求他們,那我們回頭就不好意思再找他們算賬了。
正彷徨無措,劉雲龍神秘一笑,脫下一隻鞋來,放到桌子上,掏出鞋墊,然後竟從裏麵拿出來一張百元的人民幣!
“……好哇!~你居然還有存貨!”我驚訝不已。他可是早就聲稱一分錢也沒帶,這會居然掏出來一張百元大鈔!這也……
“怎麼?你能藏打火機我就不能藏錢啊?”劉雲龍毫不在乎自己先前撒過的謊,一臉驕傲地說道。
“你這家夥……”我指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行了行了啊!”劉雲龍不耐煩地一巴掌打開我的手,說道:“這可是救命的一百塊!要不是我藏這點兒錢,你想過沒,咱們一會兒怎麼走?”
我沉默了,一想還真是,救命錢就得用到救命的地方。他留到現在拿出來,一點也不過分。
“你平時就有這嗜好?”張山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隨口問他道。
“但凡出遠門,這是必須的!~”劉雲龍痛心疾首地說道:“這可都是丟錢包丟出來的經驗之談啊!”
“你警察還有人敢偷你?!”
“靠,我又不是生下來就警察!以前丟的不行啊?!”
“……”
很快,菜上來了,雖然是雜貨店老板親自下廚,但小地方也別指望有山珍海味。一盤大蔥炒雞蛋、一盤土豆炒肉片、一盤麻婆豆腐,外加一個炸花生米和一盆雞蛋湯。標標準準的四菜一湯,也算符合國家標準。
也許是餓了,要說這小店老板的手藝還真不賴。我們正吃得不亦樂乎,隻聽見進村的路上漸漸傳來一陣鑼鼓聲。按時間算,應該是剛才跑出去那幾位,接著人回來了。
一聽見鑼鼓聲,正在櫃台裏麵瞧著我們吃飯的店老板忍不住了。凳子上像紮了釘子,坐立難安。
這一切都被我和張山看在眼裏,來的究竟是什麼人?怎麼人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終於,在掙紮了好幾次後,店老板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挪到我們桌前,扭扭捏捏的說道:“三位兄弟,我這會兒有點急事兒。你們看……能不能先把這頓飯錢付了?然後我去辦事兒,你們在這兒慢慢吃。”
“嗬嗬,您這有意思啊!”我瞅著老板,樂了:“你跑了,這一店的東西不說鎖好,單找我們要這一頓飯錢。我們就算付了帳,走的時候隨便順你兩條煙幾瓶酒的,你說哪個損失大啊?”
“這……”店老板隻想讓我們早點付賬,他好出去,卻沒考慮到他這一走,店裏沒人看了。再瞧瞧我們的飯,剛吃了一半兒不到,不吃完指定沒法兒攆我們走。在桌子旁站了半天,隻得跑到門口向外張望著。
鑼鼓聲越來越近,還伴隨幾個人的喊聲:“大家快來啊!柳上人駕到啦!許得有願的還願,有病的瞧病啊!今天不來,就得等來年開春啦!……”
店老板再也忍不住了,走回來說道:“夥計,我信你們仨一回,咱們八百裏太行山,沒有那種人!你們一會兒吃完,把錢留在桌子上就行。我可是等不及先走了啊!”
說完,老板轉身就要出去,劉雲龍趕忙一把拽住他,問道:“唉!~等等等等!先別急,我問你,那個‘柳上人’是誰啊?”
“柳上人你都不知道?!”店老板一臉不耐煩的神色:“他可是最近幾天在縣城出了大名的人啊!這場雪,就是他施法求來的!”
劉雲龍一把甩開老板的胳膊,不屑地說道:“拉倒吧!這你們都相信?國家破除迷信多少年了,你們還搞這個?!”
“你別亂說啊!”老板一聽他這個腔調,馬上就不願意了:“你知道什麼?!柳上人十幾天前就算出了這場大雪的準確日子和時辰,比天氣預報都準!一般的騙子行麼?再說柳上人他免費給每村的亡者做法事,給患者治病,從不收一分錢,一般的騙子肯這麼幹麼?”
“哦?還有這等好心人?那咱們倒要去瞧瞧!”我來了興趣,跟張山說道。
這個情況的確很少見。現代社會,已經把此類人劃歸到了封建迷信的範疇,這麼一個廣施善事,還分文不取的‘柳上人’,很值得去一探究竟。
“要去快去!要不是我們村前幾天有人去世,柳上人根本不來!”老板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道:“就在村西口的山神廟,去晚了可是沒機會了啊!”
“唉!飯錢多少啊?!”我想起來這茬事,趕忙喊道。
“二十!我櫃上有一百零錢,你們自己找啊!”老板的聲音早已在二十米外了。
“二十……這老哥兒搞錯了吧?”看著一桌子的菜,劉雲龍我倆目瞪口呆,四菜一湯,一大盆米飯,才二十塊錢?!合一道菜還不到四塊,這要在鄭州,起碼也要五六十。
“嗬嗬,這些東西都是山裏人自家種的,哪兒來什麼本錢?”張山吃掉了最後一點的炒雞蛋,扔下筷子說道:“走吧!瞧瞧去!?”
“你們還真要去看啊?”劉雲龍喝著湯問道。
“唉……你瞧瞧外麵這雪,咱們又一覺睡到中午。”張山向外看了看,歎氣道:“這會兒已是下午,今天肯定是上不去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湊熱鬧唄!要真是高人,咱們拜會一下,學習學習;要是假冒的,就順便拆了他的台!省得禍害鄉裏。”
“我看行!”劉雲龍一聽有場子可砸,頓時就來了興趣,見我還在吃,一把就搶過筷子,說道:“哎呦我的哥,別吃了!快走快走!”
給店老板付錢找了零,又幫他把店門帶上,我們這才沿著腳印,朝村西頭走去。其實在我們看來,這個“柳上人”八成就是一騙子!這類人,無外乎愚弄百姓,騙財騙色。隻不過他有點特別——不收錢。但我始終認為這隻是一個表象,他定是從別的渠道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百姓也許好糊弄,但想要逃過我們仨的“火眼金睛”,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遠遠的就看到路盡頭圍著一群人,裏三層外三層。任張山一米九的大個兒,踮起腳尖也看不到裏頭的情況。
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走著問著:“我說老張,他就算是個騙子,怎麼能把下雪預報得比天氣預報還準?”
“那有什麼稀罕?”張山不屑道:“你見我什麼時候看過天氣預報?咱們五千年的中華文明,有多少能人和秘術!豈是那幾個看溫度濕度和風向的破箱子所能比的?看天隻是最普通的手段而已。我隨便拿幾個東西瞅一眼,三天內的天氣斷得絕對比氣象台準,你信不?”
“唉~老張這話我愛聽!”劉雲龍少有地配合著張山說道:“我爺爺就這樣,風濕病關節炎好多年了,每次他腿一疼,就知道第二天準下雨,人家氣象台都沒他預報的準!”
“屁!你爺爺那是病!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我毀他道。
“靠!病怎麼了?病也是本事,病也比氣象台準!你有本事也病一個我看看!……”
我倆吵著,已經走到了人群的外圍,隻見剛才敲鑼的那個人站在一處高台上,大聲說道:“鄉親們!周大爺他也算是個有福之人,四世同堂啊!無疾而終,那可是喜喪!……”
聽到這裏終於知道,救了我們一命的那個老人姓周。
清了清嗓子,這個人接著喊道:“要說咱們可真是托了周大爺的福!柳上人來一次是那麼容易的麼?!這方圓百十裏的太行山,哪天沒有人走?他老人家本就忙不過來,肯來咱們這兒,那是村子裏的福氣!我知道,大夥有的在鎮子上,在別的村見過柳上人,許過願的,今兒正是還願的好日子啊!有病的瞧病!柳上人說了,分文不取!隻開個方子,自己到鎮上抓藥去!”說到最後一句,下麵的人頓時喝起彩來。
他廢話越多,我們越是想看看這個柳上人長什麼樣兒?可偏偏這些村民把裏麵圍得水泄不通。我們仨正想擠近點,前麵卻再一次響起了喝彩聲,抬頭一瞧,那個拿鑼的走下去,緊跟著又上來一個人,這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道袍,胸前正中一個大大的太極,頭上一個髻子紮得老高,猛一看還真有點兒仙風道骨的樣子,應該就是那個“柳上人”了。
可等他站定,抬起頭來,我愣了。這不……這不就是……這不就是北閘口鐵道下麵塞給我兩枚瞳璽的那個陰森森的老頭兒嗎?!
我趕忙扭頭向張山他倆看去。現在老頭兒站在高台上,一百米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倆自然也瞧見了。
我本以為他們應該和我一樣,一副驚訝的表情。但瞅過去才發現,張山和劉雲龍雖然也在盯著老頭兒看,麵色卻依然平靜,完全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
這時那個老頭兒開口說話了,不過聲調和口氣卻和之前我們碰到他時完全不同:“鄉親們!忙碌了一年,你們辛苦啦!……”
“喂!喂!你沒看出來麼?”我用胳膊肘搗著張山說道。
“看出來什麼?”張山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這是在北閘口橋下,給我瞳璽的那個老頭兒!你認不出來了?”瞧張山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是和我開玩笑的樣子。
“老王你中午煤氣中毒還沒好利索吧?”劉雲龍在一旁諷刺我道:“那老頭兒我倆又不是沒見過,這個人至少比他年輕二十歲!”
“什麼?……這不可能!”我又抬頭看了看那個“柳上人”,絕對的七十開外,一臉褶子,說起話來麵部表情陰陽怪氣地。
再看向張山,從他的神色裏我瞧出來,這家夥是認同劉雲龍的。也就是說……我看錯了?……不可能!之前兩次碰麵,我都離得那老頭兒特別近,幾乎是臉對臉。他什麼樣兒,我會記不住?!
估計張山也看出了我不像是在開玩笑,臉色逐漸凝重地問道:“你確定沒看錯?”
“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可能會錯!”我根本不帶考慮地回他道。
“這就怪了……”張山又托著下巴,一邊盯著台上的人,一邊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