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海東升大吃一驚,他又仔細觀察了這人,還是沒有印象,也不是初五那天見的“王三兒”。海東升的臉又紅了,他有些結巴地說:“我,我……他是王三兒?我沒見過他。”

在海東升第一次說沒見過這個王三兒時,嚴修就明白海東升有問題,再看現在他的反應,明擺著已經心虛了。

“會不會還有另外一個王三兒?”王三兒這個名字很大眾,北京城裏或許還有很多叫王三兒的,李唐怕嚴修帶回來的不是海東升見的那個。

“別地兒我不知道,燈市口就我一人能叫王三兒。”這一路上沒有被帶銬,到了警察局也沒問他曾經何時在何地做什麼,王三兒猜到這次不是來抓自己的,而且事情和自己無關,他的底氣足了很多。

“你見過他?”嚴修指著海東升問王三兒。

“能沒見過這位爺?我還在北京混什麼?這位爺不就是豐澤園的海大少爺嗎。”王三兒這種在外麵混跡的,都想巴結有錢有勢的人,即便巴結不上,也不能招惹他們,他們會去留意海東升這類人。海東升沒有穿警服,王三兒也不知道堂堂豐澤園的大少爺會當一個小警察,這種討好海東升的機會他豈能放過。

嚴修心裏微微一咯噔,海東升說沒見過王三兒,王三兒卻說見過,他也清楚王三兒應該是在其他什麼場合見到過海東升,但這涉及刑事案件,他必須嚴謹。嚴修又問王三兒:“什麼時候見的?”

“見過很多次。”

“十一月初五,你見過海東升?”嚴修隻得用辦案的那套來問了。

王三兒搖搖頭,說:“沒有。”

“十一月初五下午,你在哪裏?”

“夾道口。”

“整個下午?”

“是。”

“有人看見或者能證明你在那兒?”

“您嚇跑的那二位也都在場呢,還有整個燈市口的人。”

海東升說初五下午去來順茶樓是見燈市口的王三兒,王三兒不僅當天沒去來順茶樓,現在站在他麵前他不認識。海東升在撒謊!那麼,他殺死華玉堂的嫌疑就很大了。嚴修決定先把海東升停職,不再讓他負責任何案子,直到洗清嫌疑。

“嚴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海東升一臉茫然,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情緒開始激動起來,“那天我確實去見了王三兒,那人說自己就是燈市口的王三兒,但不是這個人。我隻知道我沒有殺死華玉堂。”

“我沒說是你,你先坐下來冷靜冷靜。”嚴修產生了另外一個推測,他接著又說,“李唐,你跟我出去一下,你倆先坐會兒。”

嚴修和李唐進了隔壁房間,嚴修壓低聲音說:“你現在去燈市口調查一下,初五那天王三兒是否一直都在,順便再問問燈市口是否真的就隻有一個王三兒。”

“好。”李唐並沒有立即出門,而是思索了片刻,“所長,你該不會認為海東升是和王三兒合謀殺死華玉堂的吧?或者,海東升雇了王三兒殺死了華玉堂?”

嚴修還真有此想法,當然這必須建立在沒有人看見王三兒初五下午一點到三點在燈市口出現。假如真如他所推測的那樣,二人就是一個裝不認識,一個說在其他場合見過。

“我不這麼認為,海東升這麼做也太直白了,和他親自當街殺掉華玉堂有什麼區別?他是豐澤園老板的大兒子,走在街上十有一二會被認出來,他一點都不掩飾就進茶樓殺人,殺完人還跟沒事人一樣?”

“你怎麼解釋海東升說去茶樓見燈市口的王三兒,王三兒又說當天他沒有去茶樓?海東升為什麼要撒謊?”

“我說不上來,但我相信海東升沒有殺人。”這陣子接觸下來,李唐看出海東升人很機靈,有想法,不會笨到隻需要問問幾個人就知道他在撒謊和殺了人。

“也許他認為他爸能擺平這件事。”李唐這麼一說,嚴修又湧現出一個新的推測。他倒不是被李唐說動了,他在想海家以海東升的命換華玉堂。海惠新有三個兒子,少一個本來就沒參與任何事務的海東升,對豐澤園的發展不會造成影響。而望福樓就不同了,沒了華玉堂,就沒了主心骨。嚴修卻不好把這沒有任何依據的推測說出來,隻能拿這句話接李唐的話。

“要是海惠新能擺平這事,恐怕他早就找人這麼幹了。”李唐說完也沒再和嚴修爭辯下去,她整理了一下製服出門了。

在李唐走後,嚴修讓王三兒跟著自己去了來順茶樓,茶樓的夥計都說王三兒不是那個中年人。嚴修又回了警察局。不多時,李唐也回來了,有不少人證實初五那天,王三兒和他的兩個同夥一直都在夾道口玩腥賭騙人。王三兒和華玉堂被殺一案沒有任何關聯,嚴修讓他回去了。留給嚴修的難題便是海東升,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和線索指向海東升是凶手,但海東升又說不出去來順茶樓做什麼。無論嚴修怎麼問,海東升都堅持說是為尋找王學思而被一個自稱王三兒的人約去的,他也見到了那個人,兩人還聊了很長一陣子。

等於洪波外出歸來,嚴修把李唐、於洪波召集到一起分析華玉堂案子目前的線索和信息。即便是李唐,也認為海東升有嫌疑,也可以說他是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在事情沒有定論前,嚴修不想把這種嫌疑公開化,他怕給海家和豐澤園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又必須去海家調查取證,嚴修便和海東升一起去了海家,有人問起就說二人公事路過,嚴修順便去海家坐坐。嚴修正要和海東升出發,李唐上來主動請求一起去。

進了海東升的房間,嚴修和李唐就開始搜查起來。李唐在床底下發現一個小木頭箱子,箱身很幹淨,要麼是被擦過或者剛放進去不久。李唐打開箱子,裏麵有一條絲綢腰帶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這樣的字:

“二四六八

霞衣霞錦三千狀

十一年來夢一場

桃李依依香暗度

此中便是五雲鄉

煙霧氛氳水殿過

暫拂香輪歸來順

萬年千花動凝碧

華玉堂寢無人語。”

李唐拿著紙條若有所思,幾分鍾後,她說:“所長,你看這個。”

然後她把紙條遞給了嚴修。嚴修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這是一首不通順的詩,在海東升的房間裏找到不少東西,李唐把這個遞來,她應該是發現什麼了。嚴修問海東升:“這是你的?”

“不是,我床下不會放東西。”海東升看見李唐從床下找出這個箱子時也覺得奇怪,他就不曾記得自己放過東西在下麵,也沒見過這箱子。箱子表麵很幹淨,如果剛放進去不久,他不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嚴修扭頭問李唐:“你看出什麼來了?”

“這首詩是拚湊起來的,一開始我便覺得奇怪,尤其詩名是四個數字。無意中在最後一句,也就是第八句上看到了‘華玉堂’三個字,我再看第二、四、六句,結合已經發生的事情,發現這裏似乎是藏著一句話。第二句裏有一個十一,第四句有個五,第六句裏有來順,第八句有華玉堂,再加幾個字便是‘十一月初五來順茶樓華玉堂’。”

聽完李唐的話,嚴修又看了一遍紙條,上麵還真是有李唐所說的文字。難道就是這張紙條給出了殺死華玉堂的時間和地點?他從箱子裏拿出絲綢腰帶,華玉堂脖子上的勒痕比較平整,不是繩子也不是手,更不是那些穿洋裝的人係的皮腰帶,而是更為柔軟的絲綢或者布條。海東升在案發時間出現在案發地,他所說的去案發地的目的和證人對不上,現在又在他房間裏搜出這張紙條和絲綢腰帶,海東升的嫌疑更大了。嚴修把海東升直接帶回了警察局,海東升依舊死不承認。

深夜,嚴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紙條上的隱藏信息雖然是十一月初五在來順茶樓殺華玉堂,但是寫這紙條的用處是什麼?如果隻是海東升要去殺華玉堂,或者他父親要他去殺華玉堂,根本就不需要用什麼紙條。最有可能便是海東升雇凶殺人,他雇凶殺人的話紙條和絲綢腰帶為什麼還在他這裏?說海東升和華玉堂之死無關吧,海東升又沒說清楚他是去來順茶樓做什麼的。段立濤和袁青山的案子依舊沒有實質性進展,這一夜,他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洗漱好,嚴修在外麵吃完早餐便去了警察局。李唐在他之前就到了,見他進門,便迎上來,說:“所長,昨晚我又研究了紙條上的詩句。如果說第二、四、六、八句中隱藏這殺華玉堂的信息,第一、三、五、七句裏有‘三千、李過年’,我想應該是‘三千銀元,李過年’。這張紙條很可能是李過年留下的。”

嚴修詫異萬分,“三千銀元”這數也太湊巧了,李過年剛問自己借了三千銀元說是填他借錢給孫美瑤的空。這事他也沒問過孫美瑤,他和李過年打了多年交道,相信李過年不會為了錢騙他。詩裏的信息會不會是巧合,他找不到李過年殺華玉堂或者他雇凶殺華玉堂的動機?如果李過年真的和這樁命案有關,那張紙為何又出現在海東升那裏?在他印象中,在海東升當警察前,李過年可能見過也知道海東升,但和王三兒的情況差不多。董曉冉報案時,和他同去的有海東升,他向李過年介紹過海東升,二人並沒有說過話。再往後的這些天裏,李過年都沒來過警察局。

李唐見嚴修不說話,又說:“我有一個沒太多依據的推測,也許是李過年雇傭別人去殺了華玉堂,並授意那人把勒死華玉堂的絲綢腰帶和這紙條放在海東升的床下。華玉堂和海惠新早就有仇,華玉堂被殺,第一懷疑目標就是海惠新。李過年知道海東升在我們這裏當警察,堂堂豐澤園大少爺來當一個小警察,再加上海東升出現在華玉堂被殺的地方。他算準我們會認為海東升有大嫌疑,必然也會去海家搜查,我們搜出那個箱子,海東升百口莫辯。李過年和殺手可以有很多種理由把華玉堂約到茶樓,李過年能掌握時間和地點,他再布一個局指向海東升。當然,為了達到讓海東升不僅不能自證清白,還被認為是撒謊的目的,李過年可以再找一假的王三兒把海東升騙去來順茶樓。這個被冒充的人又是我們一打聽就能找到的,他叮囑這個假的王三兒說自己是‘燈市口的王三兒’。海東升很容易被人認出,很快我們就能問出海東升當天去了來順茶樓。海東升自然會說他去茶樓是見王三兒,當我們找來真的‘燈市口的王三兒’,海東升的話又對不上了。這樣一來,我們就會認定是海東升殺了華玉堂,李過年連半點嫌疑都沒有。”

“李過年為什麼要殺華玉堂?”嚴修有些認可李唐說的整個過程和方式,也就是或許是別人殺了華玉堂,然後嫁禍給海東升,但這個人應該不是李過年。

“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他受雇於人要殺華玉堂,他又雇了別人;第二種可能性便是他癡迷於這種有層層迷霧的案子,他這麼做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這種欲望。”

嚴修搖頭表示不認可,他說:“那首詩的第一、三、五、七句可能剛剛有這幾個字,第三句裏就有四個姓桃、李、依和香,再從第五、七句裏找看起來像名字的也說得過去。”

“所長,不是這樣的。”李唐堅持自己的推測,她說:“這首詩不僅是東拚西湊的,還改了很多地方。第一句把原句的‘千般狀’改成了‘三千狀’,但是第三、五、七句對原詩句各隻改動了一個字,這改動的三個字就是‘李過年’。”

“什麼……”嚴修有點動搖了,他不會相信李過年會被人雇傭去殺人,但要是說李過年為尋找解開複雜案情的案子時的樂趣,他倒真有可能自導自演弄出這樣的案子,因為他對手段高明的凶殺案的癡迷程度是任何人都不能理解的。假如海東升真的是被陷害的,這個手段也太高明了,隻要背後的主謀沒被抓到,海東升根本無法洗脫嫌疑。李過年不僅有這個能力,他又是那樣漠視他人生死,一旦他走火入魔就很可怕。如果真像李唐說的,每句隻改了一個字,改的字正好是“李過年”,李過年就有嫌疑了。

嚴修去診所把李過年帶到警察局,李過年這次的身份不再是他的特別顧問,而是他的嫌疑人。李過年剛到而立之年,長得也不顯老,他不會是初五那天去茶樓的那名中年人。嚴修認為問李過年初五那天的行蹤並沒有什麼意義,他直接拿出紙條讓李過年看。嚴修這麼做是想觀察李過年的反應,李過年如果有些許驚訝或者不自在,這案子恐怕真和他有關了。李過年拿過紙條看看,又翻過來看了看,沒看出端倪就還給了嚴修,李過年並不知道嚴修這次找他的目的。嚴修見李過年的表情始終一如既往,隻好把華玉堂被殺以及李唐解出的詩裏的信息告訴了他,隻是沒提起半點關於海東升的事。

李過年聽過後,微微一笑,他說:“這個倒挺有意思的,你把整個案件從頭到尾說來聽聽。”

嚴修不高興了,白了李過年一眼,他想李過年不去為自己辯解,反而還想插手查案。嚴修說:“這紙條是在另外一個重大嫌疑人家裏找出來的,這首詩可是包含了案發的時間、地點和目標,你不解釋一下這裏麵關於你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