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福跟著李過年往東走了很遠,周圍一片荒涼,二人進了一間廢棄已久的房子。李過年關上門,又拿了一根木頭頂死,這才說道:“昨天下午我從警察局出來就被人迷倒帶去了一個地方,那人逼著我解開他的三個殺人手法,否則就用同樣的方法殺死我。前兩個手法很高明,也很隱蔽,第三個極其卑鄙,我必須從被他殺死的人身上拔下刀才能出去,就在那時被人看到了。”
“難怪嚴局長今天問我和我姐你的消息。”馬來福立即明白李過年為何失蹤了,嚴修為何找上門來,“你準備怎麼辦?”
“其實我在第一關之後被毒暈了一個晚上,然後被搬到後池火柴公司附近。從他前麵兩種殺人手法推測,這人應該是個很厲害的獵人。還有一事……”李過年沒有直接回答馬來福,他說到這裏忽然又停住了。就在他認出自己是在後池時,他意識到第一關和第二、三關可能不是在同一個地方。他記得他剛進第二關時隻看見椅子上有注射器,下麵根本就沒有,當他再次醒來,下麵卻有注射器。如果說是在他昏迷期間放的,為何不直接放在椅子上,或者放在更隱匿的地方等他回答對男子第一關最後一個問題後,男子再告訴他解藥的位置。另外,他在第一間屋子和第二、三間屋子走動時的腳步聲有細微不同。這種不同不是因為地麵材質或者厚度不同引起的,而是牆壁對腳步聲的回應不同。第一間屋子裏的腳步聲更低沉,牆壁厚實,聲音很難穿透,第二、三間房子裏的腳步聲輕靈,就像是在自家某個小屋裏走動時發出的聲音一樣。擄走他的這人知道他在幫嚴修,對他的行蹤也有所了解,他逃走後一直在想這人會是誰。第一個案子他有些印象,發生在嚴修當上所長前的時候。因為人、狗幾乎同時死亡,有家丁認為不是猝死便報了警,但又查不出什麼,最後還是被認定為猝死。他心中有兩個懷疑對象,他本想告訴馬來福,就在即將說出口的瞬間又想到如果馬來福知道了,心態和眼神有所不同,在隨後的接觸中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警覺。
“什麼事?”
“這事你千萬不能告訴第二個人,切記!最重要的是,你去打聽從關外來的做皮毛生意的人,尤其是做皮鞋和皮腰帶的。”李過年必須找到擄走他的人,這人關外口音。他在北京當殺手必然需要一個表麵上的身份,城裏和周圍都沒有獵物可打,他很可能就是在北京做皮毛生意,第二關裏的套繩說明他對皮在行。第一關裏他在幾年前就用山埃,而且知道解藥,他很可能以前常接觸西洋人。
馬來福沒想到多年的平靜生活就這樣被攪動,而且十分棘手。這些年來,他見到李過年的時間僅次於他姐馬菊花,但他和李過年打的交道最多,李過年失蹤超過一天了,他不會編這樣的謊話來騙自己。馬來福問:“如果我姐知道你殺人了咋辦?”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尤其是咱爸和你姐。嚴修他們很快就會跟蹤你,你打聽消息的時候也要長點心。”李過年清楚,馬菊花遲早都會從街坊或者嚴修那裏知道自己殺人的事,他不擔心馬菊花什麼,隻擔心馬來福嘴不嚴告訴馬進財太多的事。
李唐和海東升在岑家找到了岑世堅,詢問了一番,岑世堅不但否認,而且情緒異常激動,他說他根本就不知道哥哥岑勇堅有什麼密室。岑世堅的媳婦證實丈夫整晚都在屋裏睡覺,直到被岑勇堅從床上拽起來。二人都看出岑世堅臉上並無倦容,要搬走岑勇堅說的那麼多東西,需要好幾個人搬一整晚。如果是岑世堅幹的,他不可能放手不管,這樣一來,他晚上必然沒法睡,臉上的倦意很容易看出來。二人又問了每一個家丁、傭人,都沒發現可疑的人,各自忙完都回房睡覺了,也沒人聽到整個宅子有什麼動靜。
問完家丁和傭人,二人才去找了岑勇堅。岑勇堅先帶二人參觀了一下他這新修的宅子。遣走下人,他把二人領去了書房,並把書房門反鎖起來,招呼二人坐下後,他自己去了屏風後麵。不多會兒,他又出來叫二人跟他走。屏風後麵的地上出現了一個向下的台階,岑勇堅點燃提燈先下到台階下,然後舉高提燈給二人照路,等二人下去了,他用力拉下一個鐵杆,洞口慢慢合上了。他重新拿起提燈在前麵帶路,地下通道並不算窄,兩人並肩而行還綽綽有餘。通道呈螺旋狀緩緩往下延伸,走了一段後,又緩緩往上走了一段,岑勇堅停了下來,放下提燈,用力抬上一個鐵杆,前麵出現了一個向上的台階。三人拾級而上,進入了一個幽黑密閉的室內,借著提燈的光,岑勇堅點亮了密室牆壁上的四盞油燈。李唐二人這才看清密室約有半間屋子大,裏麵空蕩蕩的,地麵異常幹淨。按照岑勇堅所說,昨晚他臨睡前檢查寶物都還在,今天一大早就沒了,搬走那麼多東西,怎麼可能做到地麵如此幹淨?李唐和海東升把密室的地麵和牆壁幾乎每一寸地方都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隱藏的機關。
二人出了密室,又把岑家裏裏外外看了一個遍,再問了岑勇堅幾個問題就離開了。在回去的路上,李唐問海東升:“你有什麼發現?”
“倒沒有太大的發現,隻是覺得那間密室太過幹淨,不像是堆滿過東西,又剛搬走的樣子。無論是堆放還是搬出,牆壁和地麵多少都會留下痕跡,我想……”海東升沒再說下去,因為他覺得他腦海裏的想法沒有半點依據,隻能是猜測。
“你是在想,會不會是岑勇堅根本就沒放過東西進去,這次是假報警,對嗎?”李唐說的時候還看了一眼海東升。
海東升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被李唐說中了,雖然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但他還是稍稍感到一絲緊張和不自在,究竟是為何,他也說不上來。他點點頭,說:“李唐姐,你真厲害,連我心裏想什麼你都知道。”
“其實我也這麼想過,不過,假如他這麼做了,目的是什麼?”
“或許是想封住岑世堅的手,又或者是暗示他家裏遭災了,別再亂拿家裏的東西。”海東升說這話時顯得很不自信,家裏隻剩一根兒稻草,岑世堅那樣的人恐怕都會偷出去看看能否換成錢,“似乎這樣做也收不到效果。岑勇堅沒跟人合夥做這生意,他也不需要裝被竊來獨吃這批寶物。這事,另有蹊蹺。”
李唐伸手輕輕拍了下海東升的肩膀,讚許地說:“岑勇堅有沒有私下搬出那些東西,問問周圍的人就可以確定。一件一件地搬進不會引起人的注意,但要在一夜之間搬出那麼多東西,尤其還有屏風之類的大型物品,不可能不發出動靜,周圍的人多少會聽到些什麼。”
就在李唐拍他肩膀時,海東升感覺到一股暖意從肩頭流入,他長大後還沒有被女人接觸過身體。他想躲開,但又舍不得,須臾間,李唐的手已經收回去了。海東升的內心深處對李唐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一種見到很緊張,不見又想見的感覺。這種感覺或許就是導致他剛才緊張的原因。李唐的話把海東升從遊離中拉了回來,看著李唐,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李唐的話,回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更加糊塗了。假如岑勇堅壓根兒就沒放什麼寶物進去,可是又找不出他假報警的目的。”
“如果他真放了呢?”李唐問道。
“密室裏根本就不像放過東西的跡象。還有一點,在密室的燈亮起時,我注意到地上有一些很輕的腳印,但這些腳印是同一種,也就是同一個人留下的。這個腳印和岑勇堅去點燈時留下的一樣,所以是他留下的。我想這些腳印是他今天早上進去看見寶物沒有了,著急得在密室裏團團轉留下的。”海東升腦袋裏亂如麻,已知的各種信息不僅混亂,有些還相互矛盾。
“我們辦案時,要盡可能從不同角度、不同的方向去推測,然後進行求證來逐一排除。這個案子,你把自己限製在一種思路上了。”李唐認為海東升有成為一個出色的警察的潛質,現在隻是缺少經驗,需要有人引導,她有意來充當導師這個角色。
“你說得對,以後還煩請你多多教誨。”海東升感覺李唐對自己的分析並不滿意,說話的聲音逐漸減弱。
李唐微微一笑:“你這麼說豈不是把我說老了。你有沒有感覺到岑家宅子有什麼不同之處?”
“他家的房子確實有所不同,東西廂的大門不是開在中間,門是開在垂花門左右兩側,往裏走像倒著的梯子,往後一間比一間大。從外麵看東西廂房子一樣大,但是走在裏麵,感覺東廂的房子比西廂的要小一些,小得幾乎感覺不出來。”海東升天生位置距離感很好,即便如此,如果李唐沒問,他也不會意識到。岑家東西廂每一間房子都很大,比他家的都大,空間越大,稍微小一點就越難察覺到。
“你知道密室在哪裏?”李唐又問。
海東升想了想,回答說:“雖然岑勇堅一直沒說,地下通道又設計成讓人分不清方向的螺旋形,但在後半段有明顯的向上,所以密室在地麵。家賊外賊都需要防,如果是我,我不會修得離自己遠。如果就在岑勇堅的房間後麵呢?對啊……”海東升一下就明白了東廂房子為何比西廂的要小了,為什麼要修成倒梯形,“東廂的房子從第一間起,每一間室內比西廂短一米的樣子,到了岑勇堅那裏正好少三米。如果密室修在後麵,寬度和岑勇堅的房子一樣寬,密室的牆會修得很厚,這樣密室裏麵的空間正好有半間屋子大,和我們進去的那間大小相當。我說得對嗎,李唐姐?”
“對。再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東西廂房子不直接修成寬度一樣的長方狀呢?”
“如果修成同寬度,直接縮短每一間房的長度很容易被感覺出來,修成這樣的話,任何人前幾次進去都會先注意到這種形狀,從而忽略了長短。尤其是從外麵看見房子的外觀就是這樣的形狀,潛意識裏就會認為內外一致。住久了以後,就更難覺察到。這樣修是為了誤導人的感覺。”
“不愧是海家大少爺,聰明絕頂!說媒的肯定踏破你家門檻了吧?”
“李唐姐……”海東升臉一下就紅了。
“逗你開心的。”李唐也看見海東升臉紅了,她連忙把頭故意扭向一邊,又問,“你知道誰給他建的宅子?”
“岑勇堅雖然沒說,但能把房子修得如此巧妙的,整個京城隻有楊曙光。”海東升家的房子雖然不是楊曙光建的,但他父親近年來往的人都是有錢有勢的,其中有幾人新建的宅子就是楊曙光修的。海東升隻是不明白楊曙光和失竊案有什麼關係。
李唐看了看周圍,他們附近沒有人。李唐才低聲說:“前些年,崇文門米鋪佟家的宅子也是找他建的,建好不久,佟老板收藏的許多字畫一夜之間全沒了。”
“李唐姐,你是說這事和楊曙光有關?房子和密室都是楊曙光修的,他自然知道怎麼進出。”“如果竊賊是楊曙光,他就能輕鬆進出密室,他可以在修建密室的時候另修一條密道進入密室,然後把寶物搬走,或者先搬進密道裏。他還可能設計了兩層地麵,原先的地麵和一側牆壁可以活動,牆壁打開後,放著寶物的地麵被機關滑進密道裏,再把下麵的地麵升起來,牆壁關上後,寶物就能在一夜之間憑空消失掉。”
“有可能是這樣的。”
二人轉身又去了岑家,岑勇堅正在和岑世堅吵架,岑勇堅認定就是岑世堅內外勾結找人偷的。李唐上前勸開了岑勇堅,三人又進了岑勇堅的房間。
“這事可能和令弟沒關係,我們根據現有的信息,確定了一個嫌疑人,但還有一些事情要和你再確認一下。”李唐怕岑勇堅情緒過於激動,反而在關鍵點上說不清楚或者遺漏了重要的信息,一上來就告知他有嫌犯了。
“不是他還能有誰?”岑勇堅還認定就是弟弟岑世堅幹的。
“你先別激動。鑰匙是不是隻有你有?打開密道的方法是不是隻有你知道?”李唐問。
“是。但他可能趁我不注意,拿著我的鑰匙找人配了一把,又偷偷看清了我是怎麼開密道的。”